“哇，老和尚好厉害！这还是功夫吗？这分明就是法术啊。”阿牛惊呼，学着老和尚的动作，手掌一抬一覆，“升龙，落象……”

师父也是一脸崇拜，换了个坐姿，理了理鸡窝一样蓬松的头发，拉回思绪继续说道，“可能过了很久，庙门打开，我走了进来。”

“师父，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认识老和尚吗？”阿牛奇怪。

“不认识。我只是路过而已。”师父解释后继续，“小庙不大，庭院整洁大佛庄严，却是不见人影。于是，我来到厢房。开门的一瞬间，我被两站一卧三个和尚的诡异画面惊到了，呆立了好久才壮着胆子走进去，发现胖和尚、瘦和尚都已经没了呼吸。我又往老和尚的鼻子探了探，气若游丝，还活着。我赶紧把随身葫芦的好酒‘西风烈’往老和尚嘴里灌。”

“酒？！”阿牛惊掉下巴，好奇老和尚会不会因为师父而破了杀戒。

“烈酒果然是个好东西，老和尚醒了。”师父瞥了眼惊呆的阿牛，得意洋洋继续说道，“老和尚咳嗽了几声醒转过来，咂巴咂巴嘴，睁大双眼像铜铃。可能也觉得好酒，满脸通红口吐芬芳想要说话，应该是要感谢我。我连忙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先缓一缓。老和尚又咳嗽了几声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然后深深地看着我，千言万语汇成一道光，我竟然看明白了，这是大恩不言谢啊。接着，就是老和尚惊心动魄的三连问和我机智聪明的三连答。‘你是谁？’‘我是我。’‘从哪来？’‘从来处来。’‘做什么？’‘路过。’老和尚问完听后，居然笑了。出乎意料，我也没想到自己回答得这么好。”

阿牛一脸崇拜地看着师父，“师父，老和尚是在和你打机锋？”

“打什么机锋？我都没完整听过和尚念经。” 师父一脸坦诚，“这看似简简单单三连问，我为什么说是惊心动魄呢？其实暗藏玄机。老和尚看似随口一问，其实是在套我话呢。我一个过路人，遇见这两死一伤大场面，我能告诉他我的真实姓名吗？被他讹上怎么办？还想问我从哪来，这更不能说了，等着官差上门？还是家属到访？老和尚警惕性很高，又以为我图他东西，问我‘做什么’，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如实告诉他，我只是路过碰巧遇见而已。他可能见我忠厚老实、慈眉善目、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终于相信了我，最后笑了。”

“原来如此，姜还是老的辣啊。”阿牛点头佩服老和尚，也被师父的老奸巨猾所折服。

师父看到阿牛点头佩服的样子顿感如沐春风，于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继续说道：

老和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跟我说了一遍，我听得一阵唏嘘哗啦。

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而且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老和尚轻声一句，“你我有缘，这庙以后就归你了。”然后，双手结印“龙象无形”扯开一个结界将我罩在里面，终于油尽灯枯坐化圆寂，不悲不喜。

我来不及伤心，就见一群人冲了进来。一个持珠和尚，佛眼半闭慈悲安详，似乎要渡尽眼前一切。一个白发老人，白眉上扬白须针立，刚烈正义凛然浩气。一个摇扇中年，雄姿英发风度翩翩，衣袂飘飘侠骨若仙。还有一帮小弟，个个紧衣束腿短打精干。

持珠和尚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和尚，却依旧佛眼半闭慈悲安详，没有念诵佛号，没有诵经超度，“秘报很准确，老和尚果然西去。”

白发老人发现呆立不动的胖和尚，立刻扑了过去，捶胸顿足又抱又哭，“我的乖孙……旺儿……”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摇扇中年见状毫不犹豫地扔掉扇子，也痛哭着扑向瘦和尚，“我的儿啊……我的远儿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在场所有人似乎都被感染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中，似乎夕阳也因此西斜，似乎黑暗也随夜而来。只有胖和尚、瘦和尚不为所动，一动不动，一脸安详。

“两位家主节哀。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雷音正法》。”持珠和尚语气平和，却让人心生屈服。

“龙音主持，话虽如此，但旺儿是我们龙家下一任继承人。我已行将就木……这可如何是好啊……”白发老人龙家家主龙逝水不肯撒手，抹了一脸纵横老泪甩在地上，又忍不住大哭起来，看起来真的是伤心欲绝了。

“是呀，龙音主持，我儿山远在外历练十余年，就是，就是为了接替我们高家家主之位的啊，呀呀……”摇扇中年高家家主高立满长坐不起，吸溜一挂长长鼻涕附和道，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就要哭晕过去。

“两位心情我能理解，只要找到《雷音正法》，我让你们每家多看一个月。”持珠和尚天音寺龙音主持，右手一摊发放福利。

两个家主一听立刻转悲为喜，强力压制心中的高兴，坚决保持一脸的悲戚，抬起双手在小弟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然后声音沙哑还要带点哭腔地下令搜查。

那帮小弟得令一哄而散，翻箱倒柜上房揭瓦。开始对小庙的每个角落、每件物品、每根横梁、每条砖缝……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搜查。训练有素的效果在此刻得到完全发挥，养兵千日的价值在此时得以充分体现。

小庙就是一间小庙，四墙两房一院一堂。和尚是真正的和尚，青灯古佛一灶一床。一大帮小弟不用多费时间，很快就将小庙内外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不见《雷音正法》。

最后，他们齐刷刷盯上了龙象大师法身。

高家主跃跃欲试不敢动手，龙家主信心满满摩拳擦掌，众小弟气喘吁吁虎视眈眈，大家又都齐刷刷地转向龙音主持。

“搜。”龙音主持保持一副悲天悯人相。

两个家主亲自动手，褪下龙象大师袈裟法衣，里里外外每件翻覆，每层每折一一拆解，一寸一缕逐点拿捏，生怕任何遗漏。众小弟聚集围观，屏气凝神目不转睛，都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拔得头功。

我藏在结界中，他们看不见我，但我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他们的禽兽行为，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冲不开结界。

最后，龙象大师赤条条一脸安详，他们气喘吁吁一无所获。

龙音主持终于睁开了半闭的佛眼，长啸一声“龙吟”，在场其他人猝不及防顿觉天旋地转，慌忙捂紧双耳仍止不住流出血来，却又不敢出声。

片刻稍后，全场安静落针可闻。

如此又过许久，龙音主持才半闭佛眼悠然开口，“我发出龙音，方圆十里彻地三尺，静听回响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密室暗格，也没有异物反应，看来《雷音正法》确实不在这里。”

其他人回过神来如丧考妣，现场哀嚎一片。两个家主又想起了丧子失孙的的悲痛，又恢复了痛哭流涕的惨状。

最后，他们搬走了胖和尚、瘦和尚遗体，消失在庙门外，留下老和尚赤条条一脸安详。

我在痛恨中睡去，醒来时已经天黑，试着摸了一下前面，结界已经解开。我寻摸到烛火点亮，看到赤条条的老和尚又是一阵悲恸，赶紧给他穿好衣服。

青灯犹亮，古佛无言。老和尚一心向佛信仰虔诚，为什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却不见佛祖保佑？持珠和尚利欲熏心离经叛道，为什么却能心安理得普渡众生？还有所谓的名门大家，虚伪下作不择手段，为什么还享誉江湖？我不明白。

就这样，我陪着老和尚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将老和尚安葬在庙后面的小山坡下。因为老和尚已经是得道仙人，所以没有立碑。

“庙后菜地旁边的小山坡？就是你每次干活偷懒坐在上面的那个小土包？！”阿牛再次惊掉下巴。

“什么小土包，那是龙象大师的坟冢。”师父一脸严肃地纠正。

“不是，重点是你每次坐在上面！”阿牛激动得手指都要戳到师父脸上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龙象大师已经得道成仙了，肯定不会在意这些凡尘俗事繁文缛节的。”师父大手一挥毫不在意。阿牛此刻有弑师的冲动。

“师父，我认真严肃地问你哦，龙象大师是不是将《雷音正法》交给你了？”阿牛认真严肃地盯着师父的眼睛问。

“没有。”师父挠挠头，回答得干脆直接。

“真的没有？”阿牛紧盯双眼，逼近师父。

“没有。”师父抬眼，也玩笑地直视阿牛的大眼睛。

“好吧，我换个问法，你就不怕天音寺的那群坏蛋再来这里？”阿牛担心师父的理解能力不行，抓不住问题的重点，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他记得师父教过，哪位圣人说过“老夫无罪，怀玉其罪”什么的，心想，我们现在过得好好的，也不想要什么正法，可不能被坏蛋惦记招来灾祸。

“我的傻徒弟呦，你都已经八岁了，怎么就不像我这么聪明呢？龙象大师说了，根本就没有《雷音正法》。这一切都是龙音主持自导自演的一出借刀杀人剧，目的只有一个，除掉龙象大师。龙家和高家都是被利益蒙蔽的棋子而已。”师父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是，龙象大师已经离开天音寺了，龙音和尚也已经当上主持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龙象大师呢？”阿牛很气愤，不明白。

“龙象大师的天资，老主持的青睐，在天音寺的威望，每一样都足以让龙音主持寝食难安。”师父靠墙，恢复慵懒模样。

“师父，出家人尚且如此，普通人是不是更加险恶？”阿牛感到失望。

“世间本就善恶并存，不过终究还是好人居多的。就像你师父我，多好的一个人啊。”师父沾沾自喜。阿牛白了师父一眼，也笑了。

第二天，庙后面山坡下的小土包被阿牛用竹篱笆围了起来。师父软磨硬泡跟他说，那就是个小土包，不是龙象大师的坟，阿牛就是不相信。

其实，阿牛还有好多疑问。为什么龙音和尚不直接派人来抢？为什么高家龙家要派家主继承人来做卧底？为什么胖和尚、瘦和尚卧底十余年还没得手？为什么胖和尚抢到盒子还要对瘦和尚痛下杀手？为什么老和尚给的是空盒子？为什么师父会刚巧路过这里……

算了，师父说长大后很多事情就明白了，再过十一个月就九岁了，到时可能就懂了，阿牛如此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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