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老秦，我回来了。”

金属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的摩擦声，昏暗的客厅忽地射进几缕夕阳。

抬眼就是直通小阳台的客厅，一眼能望到挂在阳台上的几盆吊兰，也能在右侧看到仅有的两个房间的房门。

客厅的地上铺着木质地板，三人坐着都显局促的小沙发紧贴着墙，前头的银色小桌子放着几盒药，一张玻璃投影吸合在墙面上，在夕阳的反射中微微刺眼。

东西不多，整洁，有序。

“恩...”

沙发上的男人被夕阳刺到了眼，刚睁开的眼睛便眯了起来，只得呢喃一声以表回应。

小沙发容纳不下他，得把脚架在扶手上，但身体瘦弱得都陷不进沙发里。

“阿松，周五了，好好休息吧，也不能一直这么拼。”

男人的手肘将自己撑起来，另一只手慢慢捶打着腰部，眉头微皱，但语气温柔。

“想当舰长哪有这么容易，还是和以前一样，咬咬牙，周末两天去我朋友那儿用模拟机再一块练练。”

少年看了男人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并用力回推了一下门。

经过一阵嘶鸣，“滴”的一声，夕阳又被锁在了外面。

“还有一个月就要初级驾驶员考试了，要不要我托点关系，帮你找个真正的战舰练练手啊？”

“哎，老秦你放心吧，你安安心心躺着，这初级考试要是过不了，我也没脸再在这教育院待下去了。”

老秦扶着沙发站了起来，跟着秦松走到他的小房间门口，靠在门框上笑着打趣。

但秦松压根就没看他，一边敷衍着一边打开全息投影，触控几下便打开了一张护卫舰的纵剖图，乌黑的瞳孔瞬间变得深邃。

秦松上个礼拜刚满十八，他觉得这是自己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于是下了决心去理发店剃了个寸头，这样更凸显五官的硬朗了。微挺的鼻梁和完美的下颚线，再配上双眼皮下黑色的眼睛，俨然是一个具有纯净东方人血统的小伙子。

这在地球纪稀松平常，可在如今的星河年现在那真是难能可贵了，地球人类早已融合为一体，混血面孔层出不穷。

老秦见秦松不再搭理自己，摇了摇头，苦笑一下，帮秦松把房门带上，回到了熟悉的沙发，打开投影。

“昨日，地球科学院引擎研究所联合基础物理研究所，对曲率引擎的空间收缩量进行偏差性试验，进一步提高曲率引擎的工作效率和空间坐标重合率...”

老秦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药盒，指纹识别后，从药盒顶部吐出一张红色的薄膜。将薄膜贴在手臂内侧，几秒后，红色褪去，手臂上只剩一张透明纸。

“成天就是优化，优化，再优化，二十年前的工作也拿出来说，科学院现在真是变味了。”老秦自语，满脸的失望。手上的透明纸慢慢溶解进空气，消失不见。

投影就这样放着，直到大门再次“滴”了一声。

老秦赶紧站了起来，一扫疲态，三步并两步小跑到门口，使出浑身解数，让门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

“晴子，这门下次真得换了！”老秦还是喘了一口气，看着进来的女子，一脸抱怨。

“我看啊挺好，每天还能给你锻炼锻炼。”晴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随身手提袋甩进沙发，匆匆穿过客厅，把手上的饭盒放在阳台的小餐桌上，一样样取出，铺满木头桌子。

老秦推着把门关上，走到阳台，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妻子，用手指仔细梳着她的长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晴子干练的白色金边风衣随风鼓动，上面还绣着一个四角星嵌套星环的标志。

黑色的长发在老秦的梳理下如丝线般起舞，晴子腾出手挽了一下头发到耳后。

“什么时候你也有鱼尾纹了。”老秦看着她的眼角，试图用手将褶皱抚平。

晴子瞪了老秦一眼：“怎么，就允许你老，我也不能老啦？”

老秦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干笑两声，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改成了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回来了，妈。”

秦松听见响声便也来到了阳台，看向了阳台外的世界。

月光替代了夕阳，洒在坑坑洼洼的平楼表面。这是一片银白色的建筑，高不过四层，年岁久远，没有金属该有的光泽。

抬眼远眺，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依稀能看到直冲云霄的楼群和穿梭不息的金色光点。

……

周六，上午六点。

秦松从床板的缝隙中摸出一张绿色的卡片，小心翼翼塞进上衣内侧口袋里出门。

晴子听到了开门的动静，眼睛睁开又闭上。

秦松出门不敢耽搁，小跑到三公里外的巴士站，正好第一班要发车，在关门前一跃而上。

动力巴士弹射起步，以极快的速度前行。窗外的住宅快速倒退，穿过一些早已废弃的高楼，那是旧城市地段，那些人口资源早已全部汇集到了地平线尽头的东洲市。

巴士上人挤人，秦松忍耐着，过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东洲的入口。

车门打开那一刹那，秦松赶紧跳下车，兔子般跑向穿梭机的摆渡站。

通体银色的子弹头型摆渡舱倒是确保每个人都有座位，秦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摆渡舱射出后，目光呆滞地浏览着这座大陆第一大城市。

这里高楼林立，街道上非常干净，绿植和河流虽然都是人造景，但现在能找到这些树木来点缀城市，已经是非常幸运，近百年的发展，让这个蔚蓝星球几乎褪去了原本的颜色。

坐在秦松旁边的是一个浑身雪白的小伙子，头部却没有毛发，还如古玉般白的透亮。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秦松：“兄弟，也是去清扫的？”

秦松瞟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嗯了一声。

一看秦松理了他，立刻来了兴致，凑近点问道：“是注册过的吗，工号多少，我看你比我还年轻啊，这么小就会开清扫船了？”

秦松皱眉，不耐烦地往窗边缩了缩：“82074，怎么，灵能族的大人也来当垃圾工了？不会还要查我岗吧？”

秦松对灵能族一直没好脸色，就是因为在教育院里的一些灵能族看不起他们这些普通人类。

“嗨呀兄弟，这五百年前是一家，咱也只不过是人类进化的一个方向罢了，不要这么大恶意嘛，”灵能族人不在意秦松的嘲讽，反而把头撇向后一排一个有两只机械手臂的中年人，“咱们现在就是多元化，智械族，咱们灵能族，还有你们地球人类，都是一家，虽然我觉得机器人确实看起来有些怪，哈哈。”

“那让我看看你的秃头里脑子是粉色还是黄色？”机械臂升起，中心的孔洞发出亮光。智械族的中年人没有张嘴，倒是喉咙处发出电子模拟声音。

“只要是城市就禁止动用热武器，更别提这是在星都东洲，你应该比我清楚吧？”秃头背对着，但是丝毫不慌。

“别让我在遗迹碰到你。”机械臂缓缓放下。改装声带确实少见，秦松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正好与那人对视，那人露齿一笑，着实有点恐怖。

摆渡舱比动力巴士快多了，转眼到站

这是一片超大型暗黑色机械站，每隔六分钟就有三十艘穿梭机从地下笔直升空，核动力在尾部拉出一条绚丽的淡蓝色光弧。

秦松到穿梭站入口，掏出那张绿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

“欢迎你，工号82074，今日分配67号清扫船，祝您工作愉快，平安回家。”

毫无感情的机器声响起，秦松已经听了快一年，已经听腻了。

走进准备间，从墙上拿下一块防护芯片，往左胸一贴，一层淡色光晕笼罩全身。这个芯片可以保护自己万一暴露在太空中不会立即冰冻缺氧，虽然经事实证明也就只能维持五分钟。

走出准备间，面前的大平地停着的就是穿梭机，和环境一样的暗黑色。

轻车熟路地登上坐好，几分钟后，穿梭机无声启动，经两段加速后冲进太空。

坐在穿梭机中向上看，有三个暗色环状机械建筑绕着地球，缓慢转动着，将地球包裹在最中央。官方从内到外起名为长城1、2、3号，向外还有五个太空船坞，十几艘庞大的星舰外接在船坞上。

秦松看着星舰，眼里闪着说不尽的羡慕。

穿梭机微调后，一阵轻微抖动，成功对接到长城1号8段，舱门打开，秦松在门口再次刷卡，67号清扫船的位置显示在眼前的光晕中。

清扫船很小，只能容下两个人，但后面带着一个大自己六倍的金属拖箱，显得极不协调。

“打开舱门，关闭，核对状态，打开辅助设备开关，确认状态正常，启动引擎，调整功率，推进方向确认，”秦松默念着操作流程，眼睛盯着驾驶显示界面，所有红灯变绿灯后，“推进80！”

动力杆被秦松猛地一推，清扫船的尾部瞬间亮起刺目蓝光，朝面前的纳米膜壁冲了出去。

“67号清扫船超功率驾驶！违规起飞！又是那小子！”中控台的调度员本来还在调度其他飞船准备起飞，结果67号船拖着个大尾箱冲上轨道，他一拍桌子，气得手都在打颤。

“果然还是真的开起来有感觉。”没有理会中控台的怒骂，他痴迷地看着远方停泊的庞大战舰，上面的灯光就跟星星一样，仿佛在朝着秦松眨眼睛。

“还是赚钱重要，老秦的身子可耽搁不起。”拉回思绪，秦松把腿搭在驾驶台，身体向后一仰，半躺在座椅上，点击自动驾驶，清扫船向着远方的遗迹飞去。

所谓遗迹，就是一片乱陨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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