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一年，秋，南水市。

下午六点多，西边的夕阳还未完全落下，东边的云层已经透出了灰蓝色的凉意。

司纯被五个小太妹堵在了南水一中附近的巷道中。

“贱人，跑什么跑！”女声刺破了暗沉的小巷。

“做贼心虚呗。”

“警告过你两回了，离余承远点，他是我们莫姐的人，少他妈天天勾引人。”

说话的这群小太妹正围着司纯吼叫，态度一个比一个嚣张。

小太妹们是一中最大的女混混头子莫姐的手下，她们都是差班的学生。

莫姐名叫莫雨，高二，十一班的学生，她喜欢余承；余承是二班班长，是学霸，是校草，对人向来礼貌疏远，却偏偏对司纯态度温柔亲近。

所以这群人自然而然地认为——余承被司纯勾引了。

“哑巴了？说话啊！”有人推了司纯一把。

司纯垂下眸子，在这之前，她脑海里无数次闪过母亲失望的面庞，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我没有跟余承接触。”

司纯抓紧了单肩包，包里有她刚在路边捡的板砖，只要这群人，还像前两次那样动手，司纯无论如何都会用板砖回敬她们。

就算事后被妈妈知道，就算无论如何她妈妈都不相信她是无辜的，她也一定会反击。

当然，这种事情能不让妈妈知道的话，最好。

“那这是什么！”

堵路的女生举起翻盖手机，屏幕里是司纯和余承在办公室门口打招呼的照片。

“只是……”

短发女生不耐烦打断：“阿梅，少跟她废话，这种婊子就是喜欢到处勾引人。”

短发女生手插着兜，转身看向人群最后方穿着红黑格针织衫的女生说道：“莫姐，怎么打算？”

莫雨皱着眉，她抬手，深吸一口烟，吐着烟雾停在司纯面前，看着对方的脸。

司纯垂下眸子，莹白的皮肤在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偏向一种冷调，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层阴影。

她不想和莫雨对视，她很明白，自己的长相从来不讨女生喜欢，她长得漂亮，是那种清纯干净的漂亮，加之她声音比较柔软，让不少女生觉得她是白莲花，是绿茶婊。

突然，莫雨伸出两指头夹住司纯套在蓝白校服内的乳白色针织衫，问道：

“听说你家很有钱，这件针织衫多贵？”

司纯思绪一沉，莫雨问这个做什么？

她衣服都是妈妈买的，具体多少钱，她并不清楚，但她的衣服价格不算贵，一般是两千到六千。

可她毕竟是在省城长大的孩子，消费大概比这里的人要高出些许，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家条件有多好，但保不齐对方的条件太差，万一“仇富”怎么办？

“一千多。”司纯压低了价格。

“哈哈哈，一千多……”周围一群人嘻笑起来，显然她们认为司纯在吹牛。

莫雨却没笑。

“阿梅，弄她。”

莫雨的声音平淡地传出，笑声戛然而止。

阿梅一愣，没想到自己被点名，很快，条件反射般将司纯推倒在墙。

“嘭。”

“嘶——”

司纯吃痛出声，激出的浅泪糊了眼，她皱眉，抓住板砖就要反击，抬头的瞬间，却见阿梅的脚踹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篮球飞速从阿梅的脸前擦过。

只听“砰！”一声巨响，篮球砸在墙上弹开。

“啊！”

阿梅被吓瘫在地，地上弹跳的篮球迅速溜向小巷深处。

“阿梅！”

“谁！”

所有人齐齐往篮球砸来的方向看去。

冷风吹过，枯卷的秋叶擦地而行，发出细碎的声响，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阴暗的巷子深处走出三个身影。

为首的男生最为显眼，不仅是因为他站在中间，更是因为他的气质过于嚣张、痞野，一米八多的个子，身型清瘦刚硬，短发潦草跋扈，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眼里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戾。

少年后边还跟着一个微胖的男生，和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女孩。

看清来人后，莫雨一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是徐清野他们……”

“莫，莫姐……”小太妹们慌了神，纷纷看向莫雨。

“这婊子跟野哥认识？”大家窃窃私语。

短发的陈雅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阿梅，一时间不知道是扶还是不扶。

“我怎么知道。”

“她不会是野哥的人吧？”

一群人目光偷偷看向司纯。

司纯握着包里的板砖，一时有些懵，她眼睛大，怒意未消，愣怔的时候看起来倒像是在瞪着别人。

一群人看着这眼神，心里更没底了，再度看向莫雨。

莫雨慌乱地扯出一个镇定的笑容，边走边从一盒软白里抽出一根烟，朝着徐清野递了上去，问道：“野哥……这，是你朋友？”

徐清野斜扫莫雨一眼，不屑说话，踩着沉冷的步子走到司纯跟前。

一高一低，两人四目相对，徐清野冷着一张脸，凌乱的短发在额前摆得随意，他穿着黑色卫衣和深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危险又深沉，像夜晚来临时苏醒的狼。

这就是徐清野？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司纯还未反应过来，徐清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巷子深处走去。

莫雨递烟的手僵在空中，一群小太妹低着头不敢说话。

风还在吹，地上的砂、叶还在刮蹭，空气里有木头混合着青苔的味道，很陌生。

徐清野拉着司纯走了好几分钟，拐过好几道巷子，直到彻底看不见莫雨那群人时，他才停下，转身。

徐清野满是茧的手从司纯伶仃的手腕离去，温暖粗粝的触感瞬间消失。

“谢，谢谢……你。”司纯紧张地咽下口水，垂眸，偷摸环顾四周。

天已全黑，巷子里也没个路灯，她纯靠着周围住宅房里施舍出来的光亮打量周围。

昏暗的陌生巷子让她害怕，可让她更害怕的是身前的人。

南水一中臭名昭著的大混混——徐清野。

虽然司纯是第一次见徐清野，但司纯绝对知道徐清野的大名。

一中有不少有关徐清野的传说，有人说他妈是杀人犯，有人说他抽烟喝酒、斗殴赌博样样精通，还有传言说他初中的时候，因为别人多看了他一眼，他就用烟头把别人眼睛烫瞎了。

总之，徐清野不是什么好人。

司纯脑子里搜刮着徐清野的传说，突然徐清野朝她伸出手，说道：“给我。”

司纯抬头，水汪朦胧的一双大眼里满是疑惑：“什，什么？”

徐清野抬起下巴，指了指司纯的单肩包，“板砖。”

板砖？他怎么知道她包里有板砖，司纯抓紧了包带，问：“你……你要干什么？”

徐清野眯了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女生。

女生肤白胜雪，海藻般浓密的黑发梳成马尾，额间和鬓角散着细碎的柔软发丝，她眉眼清透，她似乎很怕他。

也对，像她这种一看就是乖乖小白花的好学生，当然会怕他。

可，她这样脆弱得像是风一刮就能破碎的女生，却在包里藏了块砖头，准备反击刚才那一群女混混。

徐清野兴致上扬，他恶劣地弯起嘴角，弯腰凑近，锐利的眼眸死死盯着司纯，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想拿板砖用来干什么，我就能用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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