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砖价值多少

松脂火把在夜风里忽明忽暗，照着木纹里渗出的桐油，像极了阿母去年腌的麂子肉冻。

"黑石！里典来验役了！"同坊的仲礼举着火把冲进工棚，火星子溅在晾干的牛皮筋上，惊得我慌忙用湿麻布扑打。

三个月的工期还剩最后三辆冲车，里典那双裹着鹿皮的手套摸过榫卯时，我甚至能听见木头接缝里青漆开裂的细响。

"上造爵的军械，就这成色？"里典的青铜冠缨扫过车轴，着他腰间新换的玉璜——那是去年伐赵时斩首五级换来的——喉咙里泛着昨夜糙米粥的酸涩。

卯时三刻，城东校场的点兵鼓穿透浓雾。

我摸着新发的皮甲，甲片边缘的铜钉硌着锁骨，这是韩地牛皮特有的僵硬。

阿母把三块酱肉塞进我背囊时，眼泪滴在甲片凹槽里，凝成盐霜似的白印。

"郑地多枣木，记着拾些车辕料..."妹妹踮脚往我怀里塞陶罐的声音突然断了，里典的鞭梢正扫过她发间系着的红麻绳。

新郑城头的积雪混着血水淌下来时，我攥着墨斗的手正在打颤。

五百架云梯像蜈蚣的脚爪扒在城墙上，韩人的擂石砸断第三根横梁时，什长踹了我一脚："愣着等军法？快修拒马！"我在冻土里抠出半截断箭，箭簇上沾着片带痣的耳垂。

那是同伍子婴的耳朵，三天前他还在教我辨认韩地陶土——"新郑北郊的窑泥泛青，烧不出咸阳的红陶"。

"工师！东南角夯土开裂！"雾里传来喊声。

我抓起蒸过的竹篾往墙基塞，热篾条遇冷收缩时发出的吱呀声，像极了韩人降卒被割喉时的呜咽。

城破那日正逢大雪。

将军的马车碾过写满韩篆的简牍，羊皮靴踩在竹片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我跪在瓮城边上校弩机望山，看见三百降卒被反绑着推进护城河，水面浮起的血沫子粘在冰碴上，像是给河面打了层红漆。

"斩首一级赐爵！"军法官的嗓子比青铜钲还刺耳。

什长把短刀拍在我面前时，我注意到刀柄缠的麻绳缺了一股——那是昨夜仲礼修弩车时拆走的。

那个韩人降卒的锁骨比我想象的硬。

青铜剑卡在骨头缝里时，他喉咙里涌出的血泡喷在我甲片上，烫得我松了手。

什长冲过来补刀时，我盯着剑柄上新缠的麻绳，突然想起仲礼今晨没来领黍饼。

暮色染红缴获的韩军旌旗时，我在残破的陶坊里捡到只双耳罐。

罐底印着子婴说过的青泥窑纹，裂纹处渗出的酒液沾湿了束甲的革带。

当伍友们在争抢玉璧时，我把陶罐藏进了修补云梯的草料堆。

"二十颗首级！我能升簪袅了！"仲礼举着串耳朵在火堆边狂舞，那些紫黑的耳垂上还粘着冻硬的雪粒。

我摸着新刻的军功木牍，突然发现"黑石"两个秦篆写得特别像韩人的"墨"字。

雪夜收兵的金钲响起时，什长踢了踢我修补的冲车："郑地枣木确实硬实。

"车辕上未刮净的毛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三百韩卒的牙齿。

我把韩人的陶罐悄悄系在腰间，冰凉的陶壁贴着皮甲下的旧疤——那是十二岁学制车轮时被车辐划伤的。

此刻新郑城头的火光照在陶罐上，映出的却是咸阳老宅屋檐下，妹妹没系完的那截红麻绳。

第二章 骊山阴云公元前221年夯土台基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刑徒们黥面的刺字，黑石数着第七十三号刑徒背上的赭衣编号，发现他夯锤落下的节奏总比旁人慢半拍。

浸透汗水的麻绳在刑徒肩头磨出血痕，混着黄土凝成暗褐色的痂，像极了骊山北坡那些龟裂的夯土层。

"渗水处填三合土，竹筋要浸透米浆！"黑石沙哑的嗓音混在千百个夯锤的闷响里，青铜矩尺划过新夯的墙面，留下一道歪斜的刻痕。

三个月的督工生涯让他通晓了夯土开裂的十一种修补技法，却始终看不透那些黥面下麻木的面孔。

某个刑徒脚底粘着的柏木碎屑让他眼皮一跳——那是只有地宫棺椁才会用的木料。

暮色染红运土牛车时，山脚下传来钟鼎碰撞的脆响。

三十辆牛车满载着齐国样式的青铜器皿，车辙间散落的珍珠在尘土里泛着死鱼眼似的灰白。

黑石蹲在排水渠边冲洗矩尺，忽然发现陶管接缝处渗出的泥水泛着猩红，半片残破的漆器顺流而下，云雷纹边缘粘着片断裂的指甲。

"临淄城破，王贲将军又该得十乘驷车了。

"运土的刑徒们嚼着掺沙的粟饼，火光映着他们腰间新拴的齐刀币。

黑石望着牛车队伍里踉跄的齐国王女，她发间折断的玉笄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像条被斩断的蛇。

子夜巡查的火把照亮夯土层裂缝时，黑石的皮履陷进某种粘稠的液体。

腐朽的柏木香气混着尸臭扑面而来，二十具少年尸骸保持着跪坐姿态，发髻上的楚式玉笄刺得他眼眶生疼。

某个尸体的袖口滑出半卷简牍，"长生"二字的朱砂印痕正在霉斑中溃散。

"今夜当值的都过来！"监工的青铜剑鞘砸在椁板上，火星溅到黑石新铸的"不更"印绶。

他摸着前日升爵时赏的羊皮囊，里面装着能换五亩田的楚地蚁鼻钱，却怎么也捂不热指尖的寒意。

蒸熟的糯米浆在陶釜里咕嘟冒泡，黑石指挥刑徒将朱砂混入浆水。

桃木楔打入地基层的闷响里，他故意将夯土标记向西挪了半尺。

当第一缕晨曦爬上人殉坑道时，裂缝已被抹成平整的墙面，唯有红蜻蜓在糯米浆凝结处来回逡巡。

午间的日头晒化了丈量匠额头的盐霜，他们正为车轨尺寸吵得面红耳赤。

"楚人的耒耜经说八寸最宜深耕......"某个刑徒的低语被鞭梢打断，怀揣简牍的黑石僵在原地，麻布下"深耕易耨"的墨迹正透过衣料印在皮肤上。

暴雨突至的申时，黑石蜷在漏雨的工棚誊写《作务志》。

"地脉安稳"四字被雨水晕成墨团，怀中楚简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

山腰传来夯土塌方的轰鸣，混着监工"逃亡者诛三族"的嘶吼。

七十三号刑徒的赭衣碎片挂在酸枣树上，在雨幕里飘成一面残旗。

黑石咬了口怀里的蒸饼，碎石般的硬块划破牙龈。

血水混着雨水渗入简牍的编绳，把"岁取亩一石"的农谚染成暗红。

骊山东麓新铺的排水沟里，二十枚楚式玉笄正在泥浆中缓缓沉没。

第三章 直道尘烟前215年羊角夯的麻绳在戍卒掌心勒出紫痕，黑石盯着相邦线在烈日下的投影，线绳浸透桐油的部位突然崩断。

三十步外牵线的小吏栽进未干的三合土，惊飞了正在啄食草籽的灰雀，翅羽掀起的尘土里混着腐肉气息。

"换人！"黑石扯开衣襟，锁骨处的旧疤粘着汗水泥浆。

昨日埋进路基的燕地少年嘴里含着保尸钱，此刻那枚铜钱的绿锈似乎正顺着鼻腔往脑仁里钻。

运石刑徒队列里飘来断续的咳嗽，像极了骊山地宫里陶管渗水的滴答声。

申时暴雨冲垮西段路基时，黑石赤脚踩进泥浆。

脚趾触到半片"郢爰"金板，楚式戳印的边缘还粘着凝血。

围观的戍卒们咽着唾沫，他扬手把金片抛给兜售裹腿布的跛脚商贩："换二十张麻饼。

"商贩叩头的响动惊飞了槐树上的寒鸦，空荡的右袖管里甩出截黥过字的断臂。

黑石盯着麻饼上蠕动的蛆虫，突然看清商贩缺了三颗门牙的牙龈——那是去年邯郸城破时，被秦军马槊敲落的。

子夜巡查的火把照见草棚缝隙溢出的蒸汽。

三个戍卒围着陶罐偷煮苍耳叶，药汤里翻腾的霉黍米盖不住脖颈蔓延的紫斑。

最年轻的戍卒咳出血痰，溅在黑石新领的司空绶带上，那抹猩红像极了齐王女折断的玉笄。

县尉的青铜剑柄磕在简牍匣上，震落几片干涸的泥点："按律当焚。

"黑石摸向腰间石灰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