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993年，首都南泰胡同。
一户小院里，陈舒月把早餐放在桌子上。
这是陈舒月重生的第3天，她终于接受了电影似的情节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竟然重生到了10年前，重生到了和江驭城奉子成婚的第三个月！
正想着，江驭城在餐桌边坐了下来，对她淡淡点头：“谢谢。”
礼貌又疏离。
陈舒月微微一怔，心口止不住的苦涩。
前世，她爱眼前的男人爱得疯魔，即便知道江驭城不爱她，依旧死缠烂打不顾一切。
而江驭城在被逼娶了她后，一直冷漠以对，终于在结婚第9年，为了心爱的女人逼着她离婚。
两人分居一年后，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撞死了陈舒月。
重活一次，陈舒月不再奢望得到江驭城的爱，现在她只想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像前世一样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他。
餐桌上，陈舒月也坐了下来，缓缓开口：“今天要去医院产检。”
江驭城深褐色的眸子冰冷又明澈：“下午我会请假去接你。”
陈舒月点点头，前世9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给给江驭城夹菜。
江驭城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动她夹的菜，只在碗边堆着。
陈舒月看着，又看看自己不争气的手，心口像是堵了一层棉花。
吃完饭，陈舒月收拾碗筷，江驭城从她手中拿过：“我来吧。”
江驭城便是这样一个绅士体贴的男人，
他出身于高知家庭，在这个大学生都很稀缺的90时代，江驭城更是一名海归博士。
而出身农村的她，一遇见江驭城瞬间就沦陷，傻傻分不清什么是客气什么是温柔。
回过头仔细想想，其实江驭城从一开始对她就只是客气，连一丝温柔都不曾给过她。
想明白，陈舒月不由苦笑。
收拾好东西出门，江驭城送陈舒月到了国营饭店。
陈舒月现在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前世，她失去孩子后再也没上过班，离婚后，她想再找工作，却发现她根本融入不了社会。
所以现在，陈舒月很珍惜这份工作。
来到更衣室换衣服，外面传来两个声音。
“真的羡慕陈舒月，当上了阔太。”
另一个人不屑道：“我听说她可是婚前就大了肚子，逼着别人结的婚。”
“哇，真不要脸，我就说，她老公看起来就是个精菲，怎么可能会看上她这种农村妹。”
嘲笑声一字不落的传进陈舒月的耳朵里，她攥紧了手没作声。
她的确是奉子成婚，但是她并没有不检点。
四个月前，因为一场意外，她和江驭城才发生了亲密关系。
中午，陈舒月在店门口看到江驭城的车子，连忙和经理请假。
走到车前她正要打开车门，隔着车窗却发现江驭城正拿着皮夹，眼神温柔的看着里面的的什么东西。
见陈舒月一来，江驭城就立马收起了皮夹，眼神也重新覆上冷淡。
陈舒月心里一刺，眼神不由黯淡。
她低着头上了车，什么也没问，这让江驭城倒有些奇怪，毕竟结婚这三个月来，陈舒月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刨根问底，多管闲事。
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
产检的人很多，等陈舒月从检查室中出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快步走到等候室找江驭城，就见他满脸不耐的倚在墙上。
一句“老公”卡在喉咙里，她脚步顿在原地。
再抬眼，江驭城已经恢复了以往平淡的神色。
诊疗室的护士大喊：“下一个，陈舒月。”
江驭城朝陈舒月淡淡道：“走吧。”
陈舒月跟着江驭城走进诊疗室坐了下来，却见医生神色有些不对，她心中一紧，忙问：“医生，孩子怎么了吗？”
医生神色凝重的开口：“孩子的胎心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很弱。”

陈舒月脑袋骤然轰鸣一声。
她着急的问：“那怎么办？”
医生赶紧安抚陈舒月的情绪：“你先不要着急，胎儿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给你开点黄体酮片，你吃上两天再来重新做个检查。”
陈舒月手颤抖的抚摸上肚子，魂不守舍的跟着江驭城离开了。
等江驭城去拿药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正要撞上时，江驭城及时护住了她。
他从刚刚一直平淡的神色稍稍有了点变化：“小心一点，你也别担心，孩子会没事的。”
陈舒月抬头，看进他眼底的漠然，心口一攥。
她瞬间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医院，很快就到了家。
陈舒月正要下车时，江驭城冷淡的声音响起：“你先回去。”
陈舒月一愣，却也没有问，却在离开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江驭城整个身体靠着座椅上，拿出口袋的皮夹，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俊美的脸。
纵然决定不再喜欢他，陈舒月心中还是一痛，转过头，向前走的步伐略显踉跄。
到家后，陈舒月整理好情绪，才进厨房做晚饭。
吃完晚饭，陈舒月叫住往书房去的江驭城：“那个，我以后可以自己去上班，不需要你去接送了。”
江驭城看了陈舒月一眼，什么也没问，很干脆的说：“好。”
陈舒月眼神微黯，下意识摸着肚子，有些自嘲的苦笑一声。第二日，陈舒月醒来时，江驭城躺的位置已经没有一点余温。
陈舒月起床后才发现时间有些晚了，她匆忙出了门，坐电车到了饭店。
饭店的生意不太好，自从这两年私营饭馆越来越多之后，大家都猜国营饭店会不会要倒闭了。
陈舒月听着，却知道这是必然。
前世，国营饭店就是在一年后倒闭的，虽然那时她早已因为流产在家休养，但还是听到过一些消息的。
就在这时，一个客人径直走了进来，坐到了陈舒月擦着的桌子前。
来人从头到脚把陈舒月打量了一遍，讥笑道：“喂，陈舒月，都嫁给驭城哥了，怎么还在做这种下等人的活啊。”
陈舒月看着女人，瞳孔一缩。
眼前之人，正是前世害得她流产的罪魁祸首之一。
江驭城的青梅竹马郑婉婉，从小痴恋江驭城，在陈舒月和江驭城的婚礼上大闹之后被她爸妈给关了起来。
现在出现在这里，看来是被放了出来。
陈舒月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打量，不卑不亢：“现在是新中国，所有工作都是平等的，没有上下之分。”
郑婉婉闻言冷笑：“现在都93年了，大家看的是钱，你这农村来的乡巴佬要不是用了下贱手段，凭什么嫁给驭城哥？！”
饭店所有的人都看着这边，眼神各异。
陈舒月抿紧唇，维持着服务员的态度，双手握在腹前，微微弯腰：“如果郑小姐不点菜的话，就请不要占用桌子。”
郑婉婉脸色一黑，随即眼睛一转，拿起菜单翻了起来：“宫保鸡丁，罐焖牛肉和奶油烤杂拌，还有红菜汤，先来这几样。”
陈舒月快速记下：“好的，您稍等。”
她转身正要走，就在这时，郑婉婉突然从旁边伸出脚，陈舒月猝不及防被绊倒在地上！
陈舒月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却并没有什么用，肚子传来猛烈的痛意！
接着，她感到一股温热血液从身下缓缓流出……

陈舒月再次醒来，鼻尖传来一股消毒水味儿，睁开眼，果然是在医院。
“孩子！”
她下意识摸向腹部，摸到微凸的感觉，高高提起的那颗心才放下。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大妹，你别担心，医生说了，孩子没事。”
陈舒月转头，就见一个身穿土黄工装的男人坐在病床旁，被太阳晒得墨黑的脸上满是担忧。
陈舒月又惊又喜：“哥，你怎么在这儿？”
陈东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冬天地里没事，俺来城里找工，顺便给你送鸡蛋，一到你工作的地儿听他们说你在医院，我就赶紧过来了。”
陈家一直是农村人，前几年父母意外去世后，是大哥陈东一个人当爹当妈的把家里三个个弟妹拉扯大。
陈舒月看着桌上放着满满一篮的鸡蛋，鼻尖蓦然一酸。
自从她嫁到城里以后，大哥每个月都会来给她送土鸡蛋。
前世，她不要脸般的追逐江驭城，所有人都鄙视她，只有大哥一如既往的对她好，甚至为了她操白了头发，也不知道在她死后，他有没有好好的生活。
陈舒月忍着情绪，瓮声道：“谢谢哥。”
陈东揉了揉陈舒月的头：“跟哥还客气啥。”
兄妹俩聊了一会儿天，见陈舒月总是下意识往门口看，陈东便道：“俺打电话到妹夫单位通知人告诉他了，你放心，他肯定会来的。”
陈舒月睫毛微微一颤，轻轻的“嗯”了一声。
但其实，她觉得江驭城不会来医院了。
等到天色渐暗，陈舒月便道：“哥，我没事了，我们出院吧。”
问过医生，陈东才同意出院。
两人刚从医院走出，就见江驭城的车缓缓开进，正好停在他们面前。
江驭城走到两人眼前，语带歉意：“抱歉，公司临时召开紧急会议，来迟了，孩子没事吧？”
陈舒月有些惊讶他竟然真的来了，心里隐隐浮出一丝酸楚，摇了摇头：“没事。”
江驭城先给陈舒月打开了车门，再接过陈东手里的鸡蛋，放进后备箱里。
陈东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小心翼翼的上了车。
三人回到家中，见江驭城似乎有话要说，陈舒月打开了电视，调到中央台现在最火的《东方时空》：“哥，你看看电视。”
虽然是黑白电视，但是陈东还是被吸引得目不转睛。
两人随之走进卧室，陈舒月关上门：“有什么事吗？”
江驭城思考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婉婉已经被警察送去教育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依照郑家和江家的关系，江驭城知道追究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
陈舒月心中顿时一冷。
半响，才哑声道：“你觉得我没有事？还是说孩子没了才符合你的心意。”
江驭城微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陈舒月这样尖锐地对他说话。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想追究的话，那随你。”
话必，江驭城走出卧室。
陈舒月看着被干脆关上的门，心里忍不住刺痛。
但她很快便调整好情绪，从里面走出来：“哥，我跟饭店的李大厨学了几个好菜，现在就给你露一手。”
陈东笑呵呵的说：“好。”
陈舒月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好菜。
饭桌上，她和陈东说着话，江驭城却冷冷淡淡，一句话也未主动说。
甚至桌上的菜，被陈东动过的，江驭城都不会再碰，陈东也察觉到了，这下只敢扒着光饭。
陈舒月看着江驭城的举措，脸色顿时苍白。
前世，陈舒月就知道江驭城一直看不起他们，但是她以前的心思全在江驭城身上，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的行为有多伤人。
陈舒月紧握着双手，强忍心里的愤怒给陈东夹菜：“哥，他晚上吃得不多，你多吃点。”
江驭城看了眼陈舒月，也缓缓开口：“我晚上一向吃得少。”
接着，陈东虽然动了筷子，但动作还是小心翼翼。
第二天一大早，陈东就提出告辞，说是自己已经找到了活，该去上工了。
陈舒月勉强笑着送他上了车后，回到家中，江驭城还没去上班。
陈舒月走到他面前，哑声问：“你昨天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江驭城系着领带，声音冷淡：“我怎么了？”
他的冷漠由内而外，从前世到今生，从未改变。
陈舒月久久看着他，最终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开口道：“江驭城，我们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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