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挺直腰板朝关彦庭敬了一个军礼,他微愣,盯着我那只戳在太阳穴的手,半晌说,“举反了。”
我笑得明媚,狡黠如狐狸,“我故意反的,我又不是军人,要那么正式干嘛呀,意思下而已。”
关彦庭话极少,对什么兴致也不高,他问我有事吗。
“耽搁您点时间行吗。”
他倒没拒绝,合上公文,“你上来还是我下去。”
我指了指车。
他抬眸,扫了司机一眼,门锁嘎嘣压下,我拉开进入,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油墨香,和那次在办公室闻到的一模一样,来自于他藏绿色的军装,很清冽。
他下意识看腕表,无声提示我,他非常忙,我开门见山,“林柏祥寿宴的事您清楚吗?”
他嗯,修长粗糙的手指揉捻眉心,我问他良州是因为这事,惹了麻烦吗。
他反问我你在套情报吗。
语气不高不低,却不多说了。
我很聪明选择适可而止,委婉另辟蹊径,试探他口风,“良州是执法办事,堂堂正正,又没犯错,为什么他父亲不肯出面解决。”
关彦庭捏鼻梁的手指一顿,他忽而闷笑,笑得有趣又无奈,“避嫌的道理,你不懂吗。”
短短九个字,我一颗石头落了地。
祖宗私下涉黑,看情势还没曝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林柏祥不甘心,也就是说,情报有误,打草惊蛇,是祖宗唯一的过错。
先前他老子已经平息过一次事端,当时闹得不算太大,他压了一回,林柏祥寿宴,整个东三省的黑社会都聚齐了,想大事化了没那么容易。
这位老江湖,白道也送几分面子,毕竟没查出什么,理亏手软。
祖宗搞他,上面显然是批准的,但搞这么大,谁也没想到。
我长出一口气,笑着向他道谢,“这几天我担惊受怕,幸好今天仗着胆子来找关首长,总算踏实了。”
关彦庭偏头注视我,“我有说什么吗。”
窗外涌入的风吹散了长发,我随手拨弄到耳后,“我从您的眼神和语气,猜出来了。”
他略眯眼,清亮的瞳孔内,是我微微冻红的脸颊,“关首长,谁都会失算,尤其是迫切立功,想做出政绩的人,相比较无所作为,良州的急功近利其实更好。
最起码他清楚自己是个当官的。
既然麻烦不大,您有什么法子疏通吗?”
他单手撑住下颔,神情淡泊,慵懒听着,像是走神了。
我问他,您愿意帮忙吗。
他目光从我发梢沾染的梅花瓣上收回,移落在我脸孔,“帮什么。”
我被问愣了,“您…没听见吗。”
他说听见了。
他重新拿起一旁的公文,“办不到,和我无关的浑水,多一步我也不淌。”
我还想说什么,他喊了声老张,司机立刻接过话茬打断,“程小姐,沈检察长这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关首长不好插手,您多担待。”
关彦庭往耳廓里塞入对讲耳麦,似乎在连线会议室,局面这样了,我不能再赖着不走,好歹有点收获,祖宗黑道这艘船没翻,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单凭官场的疏忽,谁也动不了他根基。
我一言不发推门下车,刚走了几步,关彦庭透过车窗叫住我,我驻足回头,他递出我遗留在座椅上的丝巾,我急忙摸脖子,果然空了,我笑着接过。
与此同时,那撮长发拂过他手,关彦庭下意识一缩,梅花瓣落入他指尖,风一吹,掉在地上,碾落尘土。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我有一件事不明白,程小姐可以解答吗。”
我让他讲。
“官场待久了,形形色色的女人,我见了很多。
男人一旦出事,不论大小,首先想着怎么逃,肯为他想法子,四处求情的,程小姐是第一个。”
仕途高官,十有九色,另一个是妻管严,老婆捧他上高位,心里发怵,不敢葬送前程,生生压着色心。
胆子小的,偷摸嫖妓,胆子大的,明目张胆包情妇,金主垮台了,情妇跑得比耗子还快,就怕牵连自己,好日子没了,还要判几年。
圈子里的小姐妹儿,但凡跟在官员身边的,都为自己谋划好了第二条出路,也就是接盘的备胎,这个后台倒了,立马抽身。
只有我,死心塌地跟着金主,这么多天没动过跑的念头,在外人眼里,挺可笑的。
程霖多精啊,没她拿不下的男人,没她玩不赢的女人,这些话我听了四年,我也觉得我这辈子栽不了。
玩心,玩情,演戏。
哪一样我都炉火纯青。
但这一刻我清楚,我不走并非是因为祖宗倒不了,而是我对他动情了。
这份情,有爱,有依赖,有贪婪和占有。
再高的官儿,活在天和法之下,起落一夕之间。
哪怕祖宗倒了,我也站在这儿。
我看着关彦庭,“关首长,您知道七情吗。
喜怒哀惧爱恶欲。
这世上的所有感情,都包含其中。”
他低眸,像是听明白了,良久发出一声笑,“有意思。”
司机在前面提醒,会议开始五分钟了,都在等您。
关彦庭收敛了眼底的笑意,玻璃缓缓合上,车从我面前匀速驶离,湮没在一排快凋零的梅花深处。
之后几天,我和米姐动用了一切关系,祖宗能去的地儿,我都跑了一遍,得知他一直在省委,挨了很大的处分,其他事也有点,不过上面拍板压住了。
祖宗出事到现在,整整半个月,我吃不好睡不好,体力近乎透支,撑不住倒下的那天晚上,睡得半梦半醒间,听到门锁拧开的动静,很轻,像是不愿吵醒我,又奈何夜太静,压不住火候。
我以为是保姆来送药,含糊不清让她放下,那人见我醒着,呼吸粗了几分。
是男人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伫立门边高大英挺的轮廓,他瘦了一些,还是很魁梧,我和他交欢了八个月,他的每一寸,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即使丢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深海里,我也能凭借触摸,凭借感应,知道他在我不远处。
我喉咙禁不住泛起哽咽,有些不敢置信,揉了揉发胀酸涩的眼睛,“良州?”
隔着昏暗的月光,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是这么久以来,我在祖宗脸上见到的,最温柔宠爱的笑,我喜极而泣扎进他怀里,巨大的冲击惯性,他被我逼退得朝后踉跄半步,却稳稳托住我屁股,我又哭又笑,像个痴傻的疯子,“我好怕你回不来了。”
他掐我屁股,“怕怎么不跑?”
我摇头,使劲摇头,带着哭腔说,“你出事我捞你,就算天大的罪,谁也不管你了,我卖身也捞你。
良州,我就在这里等你,在我们的家等你。”
祖宗身体隐隐僵硬,这句话给他太大的震撼,他横在我腰间的手臂,不由自主收紧,用了极大的力气,开口还是骂我,骂得又凶又狠,“蠢娘们儿,是不是欠操,少他妈咒老子!”
【明天有一波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