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的拥抱
直到走出那栋楼，我才觉得好受一些。
感觉头不怎么疼了之后，我抬眸看向宋斯年，轻声问他：“你今天怎么会这么早就来我家找我啊，是……昨晚听到他们吵架了吗？”
虽然我很不想将家丑暴露于人前，但昨晚许天奕和白梅在吵架时根本没考虑到其他住户的感受，想来宋斯年和他爸妈应该都见证了那场闹剧的发生。
“嗯。”宋斯年没有刻意避讳，“我在想，他们这样不负责任，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宋斯年的嗓音很轻，说这句话时，他偏过头与我对上视线，深暗的眼眸中蕴着很重的郁色。
他是在为我感到难过吗？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了强烈的倾诉欲。
“宋斯年。”我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跑了起来，“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吧。”
宋斯年应得很快，他没问我要带他去哪里，只说：“好啊。”
跑了七八分钟之后，我停下来，带着他拐进了一处小巷子里。
“这里比较安静。”我松开他的手，走进巷子最里面，直到我整个人都处在阴影中才停下来。
“你看。”我对仍站在阳光下的宋斯年说：“我生来就活在黑暗当中，你是我十四年来唯一可以窥见的光亮。”
“我羡慕你，嫉妒你，想要成为你，又想……”我顿了顿，再次伸出手，用了些力道将宋斯年拽进了阴影当中，“将你拉进来陪我。”
“或许这样我的心里就会平衡一点，我一直这么以为。”我努力挤出个笑，眼角不自觉流出一滴眼泪，“但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可悲。”
“没什么好可悲的。”宋斯年从外套兜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巾，动作轻柔地擦去了我眼角的泪水，温声安抚我道：“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就必定会有阴影存在。谁也不想一出生就活在阴影里，这不是你的错。”
我松开宋斯年的手，将头低了下去。
“宋斯年……和你的家庭相比，我的家庭会很奇怪。”
“从我有记忆起，便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教我读书写字，为我做饭、缝衣服，同我讲如何与人相处，如何……讨父母的欢心。”
“你敢相信吗？要不是奶奶经常给我看许天奕和白梅的结婚照，我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奶奶编造出来的谎言。”
“没有人会像许天奕和白梅那样，以工作忙为借口，一年都不会回一次家，电话更是少得可怜。”
“后来，奶奶年岁大了，想许天奕的时候，就会说自己病了，骗许天奕回来看她。这种招数一次两次还管用，骗得次数多了，就没人信了。”
“直到奶奶真的病了……”
回忆起奶奶临死时的场景，我仍然会觉得痛彻心扉。
“你知道他们有多残忍吗？奶奶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再看许天奕一眼，听他再喊一声‘妈’，结果许天奕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
“奶奶死了，许天奕和白梅才匆匆赶回来，然后不顾我的意愿把我接到这里来念初中，他们又常常不在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就算我生病了，也只能一个人挺着。”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冷血的父母，我宁愿自己是他们捡来的……”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恨透了！”
我直视着宋斯年，眼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我恨许天奕只愿意做表面功夫，只会在人前关心我，我更恨白梅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从不拿正眼看我！”
宋斯年忽然将我拥入怀中。
我像是漂泊了许久的小船，终于可以靠岸，怔愣一瞬后，便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宋斯年……”我哽咽着说：“谢谢你。”
我很久没有哭得这么凶过，也很久没有这么毫无顾忌过。
而宋斯年始终把我搂在怀里。
他的胸膛很单薄，却让我觉得安心极了。
“这些话压在心里很久了吧？”宋斯年偏过头，在我耳旁轻声道：“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妥，但作为朋友我很开心，你能跟我倾诉这些。”
等我止住了眼泪时，眼睛已经红的像个兔子。
“哭得这么可怜啊。”宋斯年没管自己身上被我的泪水洇湿的校服，他勾着唇角，将我拉出阴影，站在了阳光下。
“许知意，我们一起考个好高中吧。”他仰起头，去看头顶的太阳，“我们一起去美好的、遥远的未来。”
这一刻，他的眼眸是那么的明亮。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情就像是被放飞的气球，变得轻飘飘的，“好。”
我和宋斯年赶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好打响。
徐骁拿着两个装在塑料袋里的包子扔到宋斯年的桌面上，皱起眉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今天为什么没等我一起上学？”
“许天奕和白梅回来了，昨晚他们吵了一架。”我垂下眼眸，不想让他看出异常，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宋斯年担心我，一大早就来了我家，我不想看许天奕在那儿装好人，就带着宋斯年跑出去了。”
“这样啊。”徐骁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他还想再问什么，陈老师就拿着教材走进了教室里。
徐骁连忙转过了身规矩坐好。
他近来是陈老师的重点观察对象，已经不敢在课堂上溜号，所以一节课过去了都没有回过头。
我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我和徐骁认识的时间要比宋斯年久，但很多事我仍不愿与他倾诉。
如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被宋斯年听去了，我就更加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有过那样脆弱又难堪的时刻。
而很奇怪的是，尽管宋斯年并不能帮我什么忙，也没有刻意去哄我开心，我的心情却一点点变好了。
空落落的心脏似乎被注入了什么，让我不再感觉到孤独，也不再惧怕虚无缥缈的未来。
一节课过去后，我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起来。
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像隔了层薄膜一样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却没有觉得吵，更没有感到烦躁，很快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昨晚睡眠时间太短，我这一觉睡得很沉，连上课铃声都没有听见，还是宋斯年和徐骁把我叫醒的。
两个男生一个拍我的头，一个拍我的后背，生怕我醒不过来一样。
而实际上，在宋斯年把手落在我的后背上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从梦境中脱离了。
所以，我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拍徐骁落在我头上的那只手。
徐骁被我打了一下后连忙把手收了回去，见授课老师还没来，他压低了声音道：“许知意，上课铃声那么大你听不见，我和宋斯年刚碰你你就醒了，什么毛病？”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试图把还未彻底散去的困意赶走，嗓音淡淡地道：“我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你又不是不知道。”
徐骁这才转回身，“行吧，我就当你不是有意打我。”
“不，你别误会。”我笑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拆他的台，“想打你是真的。”
徐骁哽了一下，咬着牙叫我的名字：“许知意！”
“许知意。”宋斯年和徐骁同时出声，“早上的时候……还有之前，对不起。”
他的道歉来得莫名其妙，我疑惑地朝宋斯年看过去，就见宋斯年垂着眼眸，眉宇间似乎有些懊恼。
“为什么道歉？”
“肢体接触。”宋斯年避着我的眼神，抬手抚上自己的后颈，低声解释：“那个时候……我想安慰你，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一切都是出于本能。”
“对不起，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抱了你，我并不知道你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我愣住，没想到宋斯年会因为这种事和我道歉，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直到宋斯年转过脸颊，与我对上视线，我才在他真诚的目光中回过了神。
“我是挺厌恶肢体接触的，尤其是和异性的肢体接触。”我坦然应完，又朝他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微笑，“但你不用道歉。”
“从我们刚认识的那天起，我就发现，你是那个例外。”
“我并不讨厌与你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就像一开始我无法拒绝和你做朋友一样。”
宋斯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许知意，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了。”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你之前不相信吗，还没有问出口，余光中就看见徐骁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转过了身，“你们两个叛徒！酸得我牙好疼！”
我和宋斯年同时转过头去看徐骁，“什么叛徒不叛徒的？”
“你们才认识几天啊，就成好朋友了，又是例外又是拥抱的，许知意，你会不会对我太不公平了一点？”徐骁目光哀怨地望着我，“我嫉妒宋斯年！你俩让我酸得牙疼！”
我颇感无奈地道：“中午请你吃饭？”
“就这么说定了！”徐骁立刻把手从脸上拿了下去，显然从一开始就在等我这句话。
过了会儿，徐骁不知想到了什么，郁闷地道：“不过许知意，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嫉妒宋斯年啊。”
我掀起眼帘看他一眼，“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自我和宋斯年相识以来，徐骁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帮着宋斯年尽快融入我们这个小团体，如果他会嫉妒宋斯年的话，大可以从一开始就不做那些事。
“还是你了解我。”徐骁欣慰地道：“你独来独往这么久，终于肯交除了我之外的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嫉妒啊？”
“说起嫉妒……”宋斯年突然出声：“徐骁，我才是应该嫉妒的那一个吧。”
徐骁懵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