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意的家在下面的县城,每次回家需要坐往返的一辆大巴,单程大概一个半小时。
坐了几站公交车,到了车辆换乘中心,往返县城的大巴停在众多车辆之间,时间点刚好。
和意坐上大巴等了一会,司机发动了引擎,车窗两边的景色开始倒退。
想起刚才的遭遇,和意的心脏还在乱跳个不停,额头那处仿佛还残留着男生的体温,摔倒的瞬间,似乎还感受到对方脖颈间动脉有力的跳动着。
开往县城的路不如市里平坦,颠簸中,很快到了目的地,和意下了车。
顺着胡同,穿过一排排拥挤的房屋,上楼。
楼梯显然年久失修,扶手还有斑斑锈迹,走到一半,遇到了熟人,是邻居家的奶奶。对方认出了她,喜笑颜开地和她打招呼,问她学习还好不,说自己要去接上小学的孙子放学,又说希望孙子以后也能像她一样成绩好,考上市一中。
和意有些不好意思,只笑笑,和对方挥手再见。
钥匙插进门锁,转动几圈打开了门。
屋子不大,东西很多显得空间有些拥挤,但摆放得很有条理,干净整洁,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客厅的饭桌上放着未拆封的蛋糕盒子,厨房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听到开门声,妈妈抬头看见自己,满脸笑容问她累不累,坐了多久的车。
和意应着,放下书包,洗了手,卷起袖子,进厨房帮忙打下手。
和意会做饭,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帮着妈妈打下手,看的多了,偶尔妈妈上班忙不过来的时候,和意也学着做菜,渐渐地也学会了做很多菜。
后来因为上了高中,一直在学校寄宿,回来的就少。
和意看她的手又粗糙不少,问她是不是饭店太忙了,妈妈只胡乱擦了两下手,说没有,人年纪大了都这样,让她别担心。
和意的妈妈叫徐娟,是个老实朴素的农村妇女,随着丈夫来到县城生活。
听她细细碎碎地说着琐事,说她今天和饭店老板娘调休半天,明天一早再去。又提到和新中午吃过饭就被姑姑接走了,说是要给他买玩具。爸爸还在工地,晚上一起回来给他过生日。
和意的姑姑是爸爸的大姐,爸爸是家里老小,中间的两个兄弟姐妹在和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爸爸作为家里的独苗,爷爷奶奶以及姑姑都围着他。在和意小的时候,姑姑对和意也很好,经常回来买好吃的看她。
和新是自己的亲弟弟,比自己小十二岁,明年就到能上幼儿园大班。
家里不能没有男孩,是和意家这边小县城的传统。爸爸作为独苗,一大家子都在盼着妈妈的肚子能再生个男孩。
记忆中妈妈常常需要喝各种中药,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和意上初中。
和意还记得那是初一开学的第二个月,某天下课以后,家里空无一人。用家里的电话打给妈妈,接的人是姑姑,和她说她妈妈刚生了弟弟,在县城的医院里。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皱巴巴的弟弟被裹在被子里,爸爸,姑姑以及奶奶都围着妈妈转,抱给和意看,说这是她的小弟弟。
和新的出生,全家人都很开心,奶奶常来带着和新,就连姑姑也是常客。
家里人也常常对和意说,她已经上初中了,要更懂事才行,家里的很多事也要帮忙做;让着弟弟点,你是大孩子了,大家都这么和她说。和意比以前更加的努力学习了,成绩也越来越好,获得的奖状更多,但似乎得到的笑容并没有变多,她的努力和懂事成了理所当然。
家里有两个卧室,小一点的是和意在住,因为上了高中,常不在家,和意的卧室里弟弟的东西越堆越多。
不一会,门口又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姑姑带着和新回来了。
看到和新全身上下都换了一身新衣服,手里拿着新的玩具,妈妈哎呦一声,嗔怪姑姑怎么又给小孩家买衣服,姑姑笑着说不碍事,看到和意在,又眉开眼笑,问她上学可还好。
姑姑比爸爸大了快十岁,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堂姐已经大学毕业,目前在市里的银行做柜员,县城的姑娘有了市里银行的体面工作,姑姑自觉任务完成了,开始操心自己弟弟的事情。
和新现在在上幼儿园,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要什么给什么,小小年纪皮的要命,大家都喜笑颜开,说男孩活泼点好。
锅里炖的鸡汤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晚饭快要做好,很快爸爸也从外面回来,和意帮着一起端着菜上桌,给蛋糕插上蜡烛,大家围坐在桌子旁,唱着生日快乐歌。
和新人小,蛋糕没吃两口,抹的到处都是,和意默默吃着一块蛋糕,大人们在闲聊。
“今天上午的时候,小意的班主任蒋老师打电话来,夸我们小意的成绩好,肯定能考个重点大学呢”爸爸满脸笑容地看着和意。
一旁默默吃着蛋糕的和意突然被点名夸奖,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又听到爸爸说,“蒋老师说,最近他们学校要选人去参加市里举办的什么诗词比赛,说小意在学校的语文成绩这块是第一,要让咱们小意报名呢”
和意有些蒙,没有想到班主任会打电话来和家里人说这个事。
正在喝汤的姑姑已经喜开颜笑道:“哎呦,班主任亲自打电话来呢,到底是成绩好,你们学生的什么竞赛,我知道。当时你娟姐上大学那会,就有很多竞赛的,好像获奖有的还有钱拿,有的说还能加什么学分,什么荣誉的。”
“对对,我听蒋老师也说了,这次参加的竞赛也有钱拿,说是什么参与奖有几千,获得名次还有更多呢”爸爸难掩兴奋的神色。
和意在一旁解释道:“这个竞赛还要占课堂时间去培训,快高考了,别人都在努力学习,参加这个会影响学习的,考大学不是最重要的吗?我不想去”。
“对,考大学肯定重要,你们蒋老师说了,不会影响学习的,说你们这个比赛和你平时学的语文科目都是共通的。你们老师肯定比你小孩懂呀,说你学习好,一直都很认真。”妈妈也在一旁点头。
“你们老师说你考大学肯定没问题的,说你天天给自己压力太大了,参加这个比赛还能让你语文有帮助呢。”爸爸一脸与有荣焉道。
“打电话来也是和我们说,你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怕你钻牛角尖,不用那么紧绷,说课都上完了,现在你们高三就是复习巩固基础,你这成绩已经稳定了,考大学那是肯定能上的”
姑姑显然也了解到什么事,在帮腔道:“对呀,学习是重要的,但是也不能太书呆子了,参加竞赛也不是大家都能去的,主要不是你成绩好吗,而且这种竞赛说不定到时候获奖了,高考还能录取加分呢。我之前听你娟姐说,她大学同学有的亲戚家孩子,高考就是参加什么竞赛获奖,然后录取的时候加分去了x大呢”。
刚吃下去的蛋糕仿佛都堵在嗓子眼,和意嘴里发干:“这个竞赛加不了分的,而且我脑子又不怎么聪明,一直都是靠着很努力才勉强维持现在的水平的。”
“你也知道,我们从来没想要你有那么大压力,对我们来讲考个大学就可以了,你看像你娟娟姐一样,考个本地的二本大学,出来工作都挺好的”。妈妈苦口婆心解释道。
晚上吃完饭,姑姑又拉着她苦口婆心道:“你爸爸妈妈赚钱不容易,参加竞赛有几千块钱,都够你一年的生活费了吧,你就去试试也好的啊。你知道你妈最近又找了一份临时的活计吗,就是给附近玩具场做玩偶内衬,经常带去饭店空闲的时候做,那个可费功夫了。你看你参加这个,也能给你爸妈减轻点负担,你自己还能留点钱买好看的衣服不好吗?小意你别读书读傻了!”
和意想起下午刚到家那会,还问起妈妈手变粗糙的事,只言辞闪烁说没事,一时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最终和意答应了去参加竞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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