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我成了我妈的经纪人周小雅。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既然命运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改变我妈的人生。
算算时间，向芸和李群刚领证两个月，正是他们爆发第一次争吵的时候。
李群花光了手里的钱，开始嫌弃我妈赚不到钱，甚至让她去陪酒。
我妈自然不愿意，后来却还是被李群哄了回去。
我当机立断拨通了向芸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响起我妈迟疑的声音：
「周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开门见山：「红毯走不走？」
我妈沉默了很久，才干涩地开了口：「周姐，我已经退圈了。」
我打断了她：「别告诉我你还没看清李群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你希望自己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电话那头响起了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良久，我妈哽咽着开口：「我想走红毯，我想回来，可是……大家好像已经把我忘了。」
无须多劝，她对荧幕的热爱我都看在眼里，她需要的只是一个从头开始的机会。
我满意地勾起嘴角：「别废话，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脸在江山在。」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年轻时的我妈。
我总算明白为何在我妈退圈多年后，还有那么多人对她的脸念念不忘，却又对她的选择扼腕叹息。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我妈穿着华贵的黑丝绒礼服，面上却有些不安：
「周姐，我现在结过婚了，还会有人喜欢我吗？」
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结过婚怎么了？离了不就好了？谁年轻时没犯过错？跟着我念，我回来了，这一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妈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跟着念：「我回来了，这一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不对，拿出气势来，你演恶毒女配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我妈虽然恋爱脑，但演技好又听话。
我妈骄矜地抬起头，眼尾一扫，似笑非笑：「我回来了，这一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激动地拍手：「对，就这么走红毯！」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妈的红毯搭档也走了进来，我却愣住了。
竟然是他。
上一世，他经常跑到我的学校门口，偷偷问我向芸过得怎么样。问完了，就一个人跑远了抽烟，还啪嗒啪嗒掉眼泪。
我一直以为他是我妈的粉丝，为我妈的选择难过，却没想到他是影帝陆时。
我妈会出席这次红毯的消息是保密的，陆时在来之前也不知道自己的搭档是谁。
见到我妈，陆时明显地不自在起来，又是假咳，又是看表。
若非我妈在这里，我都怀疑他想抽自己一巴掌看看是梦还是现实。
俗话说，拯救一个恋爱脑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的爱人比她更恋爱脑。
要让我妈彻底从那段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不如先让她得到选择的权利。
我一把把我妈拉到角落，指着陆时道：「蹭他，往死里蹭！」
我妈有些不安：「这样不好吧？」
我急了：「有什么不好的，你冲他笑一下，他半夜笑醒了都得赏自己十个大耳刮子清醒清醒。」
好说歹说，我妈终于勉强地答应了我。
我妈挽着陆时走上红毯的那一刻，热搜话题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蹿上了第一。
陆时绯闻少流量高，一直是CP榜上百家争抢的人选。
一双同款的鞋子，一条多戴了几次的项链，都会成为各家CP的糖点，被想方设法按头成真情侣。
这次红毯搭档的人选，早早被各家轮流遛了一圈，只等揭晓最终答案。
见到我妈出现，实时弹幕顿时刷过一大片问号。
我家宝贝呢？为什么是向芸？？给了多少钱让影帝和她走红毯？
向芸不是退圈结婚了吗？谁要看大妈走红毯啊。
结了婚就安心在家备孕奶孩子啊，红毯没人能上了吗？
其中虽然也有为我妈说话的，但终究是淹没在一片骂声中。
我妈在事业正当红时退圈，现在又突然强势回归，遇到阻力是必然。
在娱乐圈，女星的路比男星难走得多。
我妈不过才二十五岁，就被同为女性的观众借着年龄羞辱打压，结了婚像是留了案底。
我叹了口气，却忽地发现一条弹幕被顶成了高亮。
不是，你们真的觉得没问题吗？陆时就差把八颗牙龇出来了，这是加钱就能看的吗？ŷƵ
此话一出，满屏弹幕都卡壳了。
我看向陆时，沉默了。
陆时正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傻气地向两边的人点头致意。
不像是在走红毯，倒像是要走进婚姻的殿堂。
我发誓，我从来没在影帝脸上看到过这么不值钱的表情……
我记得陆时说过有个白月光，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纯种恋爱脑，不确定，再看看。
别怀疑，向芸宣布退圈结婚那天，还有人拍到陆时一个人喝闷酒，边哭边喊姐姐。
陆时和我妈的CP超话火速登顶，CP粉嗑得醉生梦死，人仰马翻。
几家粉丝忙着吵架对喷，互扯头花，再也没人有空对我妈恶语相向了。
直播刚结束，我的手机丁零当啷地疯狂震动起来。
一个备注是「傻缺恋爱脑」的人正以0.5秒一条的速度发来消息。
小姑！！红毯搭档是她，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完了啊啊啊啊！我没穿最帅的那套西装！
她一定觉得我很邋遢，我不活了。Ӱȥ
不，自信点，陆小时，也许没那么糟糕。
不不不，果然还是完了，给姐姐留下坏印象了，啊啊啊不活啦！
……
没想到陆时和周姐还有这层关系。
我头疼得把陆时拉进黑名单，坐上保姆车接了另一个「眼瞎恋爱脑」。
我妈先前住在李群的出租房里，现在无家可归，住酒店也不安全。
我想了想，决定把我妈接回家一起住。
保姆车刚启动，车窗就被敲响了。
陆时一身白色高定西装，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都一丝不苟，造型比红毯上还招摇几分。
陆时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能借个车吗？」
没等我回答，陆时已经火速钻进了车里，正襟危坐，人模狗样。
一点儿也看不出聊天记录里的蠢样。
见两人相谈甚欢，我默默戴上耳机，假装不是电灯泡。
刚点进微博，陆时和我妈同上一辆保姆车的照片已经推送到了我的主页，CP超话里更是如同大型疯人院。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像幼儿园小孩一样乖巧端坐的陆时，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了。
我怕他去CP超话签到。
几天后，我把我妈送进了剧组。
临走前，我语重心长地拉着我妈的手：「你看陆时人怎么样？」
我妈愣愣地说：「陆……陆老师人挺好的。」
我面露欣慰：「那就好，不够我再给你找两个，五个也行。恋爱脑再难治，咱也得治。」
治疗恋爱脑不可操之过急，先让我妈多爱几个。
爱一个人太深，容易成为恋爱脑，但是当爱平分到五个人身上的时候，她就不会为了其中一个死去活来了。
她只会觉得怪烦的。
这次的剧本是我精心挑选的，除了男主陆时，男配也是个顶个地好看。
我就不信我妈在剧组几个月，回来还能看得下去李群那张脸。
李群此人，相貌平平无奇，事业一塌糊涂，独独长了张会骗人的嘴。
也就是我妈信了他的前途无量，借给他几十万创业，转头就赔得血本无归，负债累累。
即便如此，我妈依然没有离开，而是鼓励他从头开始。
李群嘴上答应，出了门就拿着我妈辛苦打工赚的钱花天酒地，回家还PUA我妈无法给他足够的支持。
我妈并非没有挣扎过、反抗过，可是在她下定决心逃离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于是，每一个原本站在我妈那边的人，都开始劝她留下。
「生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给他生个孩子，他就知道疼人了。」
「男人都是这样的，你离了婚，带个孩子，上哪里找更好的男人？」
「忍忍吧，就当是为了孩子好。」
明明我就是那个孩子，我觉得一点也不好。
孩子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家庭，而不是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
李群发现我妈想要离开，转头就偷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配上似是而非的文案发到网上。
我妈毕竟是曾经炙手可热的明星，照片一经发出，立刻引发了激烈的讨论和传播。
他们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能传出这种照片，怎么可能一点错都没有？
他们说：看看照片又不会少块肉，心疼208W不如心疼你自己。
他们是男人，是女人，是套着网络面具畅所欲言的每一个人。
我妈彻底被谣言击垮了，她声名狼藉如过街老鼠。
她不再试图逃离，只是浑浑噩噩，日复一日地工作、洗衣、做饭、照顾我，疲惫而麻木。
每次电视播放到她以前出演的电视剧，她都会仓皇地躲进厨房。
只有面对我的时候，她的眼中还能看到曾经的灵动。
我劝她离婚，她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妈妈这辈子就这样了，娟娟，只要你以后能过得开心，就够了。」
幸好，现在一切伤害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世，换我来保护妈妈。
我要她自由、坚定，不再被任何人囿于一隅。
我要她站在高处，我要她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她分明值得最好的一生。
可那都被李群毁了。
所以啊，我要他落入地狱，遍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毕竟，他最大的把柄落在我手里，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李群手里没钱，又心高气傲不愿意出去打工，没有我妈赚钱，他根本活不下去。
没过几天，他就主动找到了我家。
「周小雅，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和向芸好？」李群咬牙切齿，装得倒是情深义重。
可惜，今天没有人在意他的表演。
我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这是我还给你的，我的好父亲。
不过，这还只是前菜而已。
我痛心疾首，声泪俱下：「李群，亏我以为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你怎么能这样！」
李群被我重重扇了一巴掌，刚要发作，却被我的反应弄蒙了。
「我怎么了？我不就叫向芸陪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喝两杯……」
我捂着心口连连摇头：「再苦再难的时候，向芸都陪着你过来了，现在你发达了，转头就要和她离婚？我告诉你，不可能！」
李群更茫然了：「向芸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婚？」
我冷笑一声：「装，接着装，不用向芸告诉我，赚了钱就急着分家，你想干什么我一清二楚。」
李群迷茫的表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我趁热打铁，继续输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整的那个什么破公司吸引到了陆家的人，他们刚要注资，你就把向芸气跑了，不就是怕赚了钱变成夫妻共同财产？」
李群面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狂喜，结结巴巴道：「昨……昨天来的那两个是陆家的人？」
没等我回答，李群转头就跑。
我作势追了两步，气急败坏地大骂起来：「废物！孬种！你别想跟向芸离婚！听到没有啊垃圾？」
李群正乐得找不着北，连我骂他都顾不上。
也许趁这时候再给他两巴掌他也不介意，看着李群跑远的背影，我有些可惜地收回了手。
昨天去李群公司的确实是陆家的人，不过是我安排的。
陆时现在这副样子，别说安排两个陆家的人，就是把陆家股份拱手相让，也不过是我妈一句话的事。
李群又是把我妈当免费保姆，又是当ATM，让他离婚还不知道要掰扯到什么时候。
不过，一旦涉及到利益就不一样了，要他十块钱像是要了他的命。
更何况，在他的认知中，我妈依旧是哄两句就会跟着他乖乖回家的恋爱脑，离了婚又怎么样，卖个惨就又骗回来了。
利益当前，他一定会主动离婚。
第二天，李群果然千里迢迢跑到了剧组拍摄地上演他的苦情大戏。
我特地让陆时在角落架了摄像机全程录制。
「小芸，我们离婚吧，我配不上你。我终于意识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你的步伐。」李群深情款款地皱眉瞪眼。
旁边的导演啐了一口：「演的什么东西，狗看了都摇头。」
我妈愣愣地看着李群，面上有些怔忡。
在李群眼里，这都成了我妈爱他爱得无法自拔的证明。
李群苦笑一声：「小芸，你不必多说，我都懂，但我已经作好了决定，别再劝我了，就此别过吧。」
说完，李群保持着一脸悲痛递出了离婚协议书。
我妈一把夺过协议书签下了名字。
动作之迅速把李群吓了一跳。
李群愣了两秒，开始给自己挽尊：「你，你别急啊，我知道你不忍心看我挣扎难过……」
话还没说完，协议书已经塞回了李群的手里。
陆时忍不住了：「别光嘴上说啊，这么难过，磕两个？」
李群闭上了嘴，默默转身离开。
我妈又怔了许久，最后环顾了一圈剧组风格各异、青春貌美的男演员，不可置信地给我发了条消息：
「周姐，我以前的眼光真的有这么差吗？」
屏幕前，我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恋爱脑第一个疗程，圆满成功！
下一步，让我妈成为事业脑。
挑了个时间，我支起黑板给我妈上课：
「说说看，你理想的未来规划是什么？」yź
我妈想了想，诚恳道：「退圈，结婚，平淡安稳地生活。」
我重重敲了敲黑板：「错！大错特错！你这样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我妈辩解道：「不一样，这次我会找到真正对的人。」
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如果你找不到呢？你和李群结婚前不也觉得他就是那个对的人吗？」
我妈愣住了：「是这样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她许久也没说出来。
「把选择权交到别人手里，你就永远是被选择的那个。」
「没有实权的一方成为被挑挑拣拣的商品，从来如此，一向如此。」
「你要做的，是成为一个自由的买家，而不是成为商品。」
我妈沉默了很久，我再次问她这个问题时，她告诉我，她的理想是踏平娱乐圈。
不仅如此，我妈很快购入了大量提升演技的书籍，决定潜心学习，从一个演技过得去的花瓶转型成实力派演员。
登记离婚后，李群急不可耐地联系了陆家商量注资事宜。
大鱼上钩了，我也该收网了。
收到陆家传来的讯息，我微笑着拨通了报警电话：「喂，我想举报有人非法集资……」
李群所谓的公司根本就是一个空壳，相关证件里一半是缺的，一半是假的。
本不过是个拿来唬人的玩意儿，真亏了李群有胆子让陆家注资。
只可惜，还没等他做上周转资金、一夜暴富的美梦，就先进了拘留所。
李群在拘留所蹲了好几天，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坑了，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保释，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了我妈面前：
「小芸，我们复合吧，我发现自己还是离不开你，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我妈被李群的不要脸震撼得无以复加，表情复杂地反问：「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李群见状，立时神气起来：「小芸，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我们结婚吧，还像以前那样，你操持家务，我赚钱养家。」
我妈气笑了：「你赚钱？你婚后赚过哪怕一分钱吗？」
李群面色讪讪，有些尴尬：「公司资金还没运转起来，等以后我赚了大钱，一定给你最好的生活条件。」
我妈摆了摆手：「饼还是留着画给你自己吃吧，反正也没有下一顿了。」
见我妈不配合，李群急了：「你现在跟我闹什么脾气，当初叫你陪酒是我的错，我不是道歉了吗？在外人面前你就不知道给我留点面子？」
我妈瞪大了眼睛：「谁有空跟你闹脾气，知道我的十分钟值多少钱吗？交钱，不然免谈。」
李群愣住了：「小芸，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你以前不是这么物质的女人，难道连你也变了吗？」
我妈彻底失去了耐心，让保安把李群赶了出去。Уȥ
要踏平娱乐圈的女人日程很满，磨炼演技、阅读书籍、练习都需要时间，连陆时都得可怜巴巴地排队，哪有工夫和李群扯皮？
李群走后，我在社交网站上放出了两段视频。
一段是我让陆时录下的李群对着我妈装深情的视频，一段则是李群在酒桌上和他的朋友侃侃而谈的视频。
「向芸？她就是我的狗，我让她往东，她根本不敢往西。等着，明天只要我去她面前掉两滴眼泪，她就会眼巴巴地滚回来舔老子。」
两相对比，格外鲜明。
网友很快扒出了李群的社交账号，被他账号上的怼脸视频油得睁不开眼睛。
骗骗哥们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脸上的油都能炒菜了，哥们就问你一句，能别自信了不？
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你顶着这张猪脸，你到底怎么敢的？
网友你好，昨天你私聊问我阳痿应该怎么办的问题，我已经在私聊里回复你了，可是你一直没回我，现在终于找到你了，希望你对这个问题引起重视，躲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面对网友的评论，李群试图辩解、理论，得到的只是更大声的嘲笑。
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我妈当年感受到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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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拍摄的电视剧放出了预告，我终于又一次看到了她的表演。
荧幕上，我妈眺望着大海，眼中是掩不住的向往，恍然与我曾经见过的那一幕重合。
妈妈对演戏的热爱从未熄灭过，这件事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
虽然每次电视播到我妈演过的剧时，她都会羞赧地躲进厨房。
但是，七岁那年，我提前放学，一个人回到家，却看到我妈守在电视前，痴痴地看着荧幕里的自己。
荧幕里的她青春靓丽，一颦一笑都灵气四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荧幕外的她，虽然姿色不减，却常年围着灰扑扑的围裙，手指也因为过度操劳变得粗糙。
她被困住了，和无休止的苦难捆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流着眼泪劝她：「妈妈，离婚吧，我们一起逃走吧。」
妈妈紧紧抱着我，无声地落泪，无言地沉默。
我懂了，也就不再问。
困住她的从不是有形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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