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刘瑟，举手投足皆是彬彬有礼。
“柳色姑娘，下次见。”
墨发轻旋，玄色的袍子在空中画了个不算圆润无暇的弧，男人挺拔清瘦的背影一点点远去，优雅地上了马车。
真是……迷人的男人。
饶是心存提防，可刘瑟依旧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容易被这个类型的男人吸引住。
察觉到刘瑟的目光一直盯着那辆渐渐驶远的马车，苏缨心下慌乱，却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纠结了半晌，这才别别扭扭地从她掌心里将手抽了出来，“你……别再见他。”
刘瑟被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态度的反常，苏缨拼力掩饰，却仍旧漏洞百出，“他一看就……不像好人。”
刘瑟乐了，抬手用力揉了一把小胖子的头。
“阿缨这是在担心姐姐？”
苏缨的否认来得快极了，“我，我没有，我没有！”
就连苏情都忍不住轻扯了个浅浅的笑。
从刘瑟用身体替她挡下那一鞭开始，在小小的苏情心目中，这个名义上的长姐似乎真的跟从前不同了。
“总之，谢谢阿缨。”刘瑟的目光变得柔软了起来，将苏缨鬓边的一缕碎发轻轻别到了耳后，“姐姐会注意的。”
苏缨愣了愣，胸口涌过一阵难以言说的暖流。
他自从生下来便交由府上的小娘抚养，到最后都没见过亲生娘亲一面，这种来自长辈的轻抚与保护，他似乎从来没有体会过。
苏缨在刘瑟温暖柔软的掌心里缓缓低了头，眼眶一阵发烫。
在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里，前一刻还彬彬有礼、一表斯文的男人却早已收了脸上挂着的浅笑，周身笼罩着一层覆上阴霾的凛然。
他眼底的杀意与冷漠似乎早已被刻进了骨子里，无意中便会显露出来，轻易将妄图靠近之人阻退。
纤手一招，安管家毕恭毕敬凑近几分。
“摄政王有何吩咐？”
深邃的眉眼轻轻遮掩，钟佞似乎有些乏了，语气也较从前少了些果决。
“去查查那女子是何人。”
再说刘瑟这边，她正牵着苏情准备去铺子里买些物件，总觉得身后似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
在第三次回头发现那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时，她终于无奈地笑着停了下来。
“素素，过来。”
出声唤住了还要继续躲闪的苏素。
苏素见自己被抓包，登时心虚地顿住了步子，下意识要躲闪，却瞧见长姐并着三哥小妹一同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看，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长……长姐。”
一边唤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刘瑟的神情，生怕惹得她不悦。
“来得倒是齐全，”刘瑟到底是实际年龄年长了他们许多的成年人，自然一眼就能看穿这几个孩子心里的小九九，“你们二哥怎的没来？”
一听刘瑟提起家里的苏献，苏素立马显得有些慌张。
她下意识以为长姐误会是二哥挑唆着他们来打探情况，心里有了怒火，回家便要打骂二哥了。
“长姐别生气，是素素不听劝说偷偷跑出来的，与二哥无关，”素素那双大眼睛蓄满了晶莹，似乎一个眨眼便要滚出来，“长姐别打二哥……”
苏缨似也有些紧张，即将开口替二哥说话之时，刘瑟竟突然说出了以往从未说过的话。
“姐姐从前，经常打你们吗？”
如同当真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一般。
此话一出，苏缨和苏素两人一时难以分辨她的真实含义，不知她是真心发问还是有意套话。
就在三个人谁也不出声，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还被刘瑟牵着小手的苏情默默点了点头。
“嗯，很经常。”
说罢，小苏情掀起一小节袖子，白皙瘦弱的小胳膊上横亘着几道青紫的伤痕，看样子似是不久之前新留下的。
刘瑟顿时一阵心惊。
到底是多狠的心才舍得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原主啊，你可真是造孽啊。
刘瑟蹲下身来将那一小节细胳膊轻轻捧住，颇为认真地看着苏情。
“从前是姐姐不好，但是姐姐向你们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许是往日里内敛惯了的缘故，苏情反应淡淡的，倒叫满心诚挚的刘瑟一时心里没了底，她并不知道从前原主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自然也就拿不准这些孩子是否能轻易接纳她。
只是刘瑟或许不知，苏情此时的内心压根就不似表面上反应的这般淡定。
小姑娘性子冷清，可有时候越是冷清的人越是渴望情分。
刘瑟轻叹，继续向几个孩子承诺，“姐姐如今虽记不得许多事，但却绝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如果在外头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我，姐姐会护着你们的。”
苏素自生来便活得如履薄冰，几时听过这般发自肺腑的言语，一时不免有些动容。
刘瑟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若你们嫌弃姐姐春柳楼的身份，对外只称我收了钱财，替你们父母照顾你们便是。”
苏缨一愣。
在这个年代，青楼女子历来遭人唾弃，便纵是出身高贵如柳家，内里以色侍人的妓子也终归是低人一等的。
刘瑟不想他们因为自己的缘故在别的孩子面前抬不起头。
苏素吸了吸鼻子，抬起一对湿漉漉的眸子小心地看着刘瑟。
“长姐，我们以后……”她顿了顿，带了些试探，“便是家人了吗？”
那一瞬间，刘瑟似乎从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渴望，一丝对温情、对家人的渴望。
刘瑟点头，笑得柔和，“当然啦。”
苏素湿润的眼窝陡然落下了一滴泪。
心底最深处那匮乏的一角，突然被人第一次填进去了一丝温热。
就算是一场骗局，她也心甘情愿再也不醒来。
那天采买结束之后，刘瑟带着三个孩子有说有笑地回了小院子，苏缨原以为待在家里不知情的二哥看到这个场景应当很惊讶才对，可一抬头，入眼依旧是那张带着点冷意的笑脸。
饶是朝夕相处这么多载，他依旧摸不透苏献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什么。
继续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