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峰大殿,正堂中。
顾秋颜与摇光子相顾无言,桌上两盏茶,已是散尽了余温冷却下来。
终是顾秋颜率先开口:“风伯伯,如何定夺,还请给我一个准话吧,即便有再多的困难,我也定能克服的!”
摇光子听得顾秋颜如此开口,不免苦笑叹出声来。
他本命风致远,与顾家乃是世交,曾答允过顾秋颜的父亲,顾君言,倘若顾家传人入得七剑仙门,定当照顾周全。
却在曾经,让顾秋颜的兄长,不幸落命在了登仙台上。
这一声风伯伯,端是叫他心头半是酸楚,半是惭愧。
“秋颜丫头,如实说来,以你的天资,当如栖霞洞天,修符仙之法最是上乘,剑仙门道于你而言,并非是个好的选择,为何非要背道而驰呢?”
顾秋颜摇头笑罢,坦言道:“兄长败于那孟无常手下,折剑身亡,我自当将那断剑续上,斩了孟无常。此事绝无妥协,风伯伯也无需劝阻,便是从最低微的杂役奴仆做起,我也定当留在兄长曾在之处。”
“怎么可能让你去做杂役奴仆……你这孩子啊,倔强脾气,当真是与你父亲一模一样。”
摇光子无奈笑叹着,抬手拍下两方令牌。
“这两方令牌,其一是摇光峰的杂门弟子令,以你对七剑仙门的了解,应当知道杂门是何门。另一块,是举荐令,持此令牌,你可到栖霞洞天,免除应招考核,直入其中。你且选一块吧。”
顾秋颜扫了一眼两块令牌。
七剑仙门分设掌门弟子,七剑君,七峰真传,上中下三品门徒,再往下,才是杂门。
杂门弟子,是个低得不能再低的名位了,充其量,也便只比杂役仆从高上一等,算的七剑仙门的弟子,身在最底层,几乎可说,一入其中,往后光阴,大抵算是荒废了,尤其是女子,身在杂门中,大都只待花信之年,便领了七剑仙门的弟子之名,下山门谋生计去了。
能从其中脱颖而出者,百岁光阴,也难见一二。
但她依旧毫不犹豫的拿起了那块杂门弟子令。
“杂门便杂门,兄长当年,可从下品门徒跃入仙门门面,我又何尝不可?”
“唉……早也猜到你会如此选了,今年入得摇光峰的,怎生都是奇葩!”
摇光子好一阵哭笑不得,反倒是听得顾秋颜发愣。
她愣愣问道,“风伯伯此话何意?”
“何意?哼!你们这些小家伙,一个个的皆是不叫人省心!”
摇光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那名叫魏宁的小辈,虽是眼盲,但一手快剑练的出神入化,一身身法更是炉火纯青,本欲许他西长老门下上品门徒,三年内定有成就,可位列真传!这小子可倒好,放言自己受惯了磨难,因而打算经受磨难以正名,领了杂门弟子令!”
“那梁辰更是恼人!四门长老,以北长老最是德高望重严选门生,已有数十年未曾收过真传,今日开口便许他真传,这小子却一通歪理,叫北长老都无奈,说要随你同去,岂不是也领了杂门弟子令?”
“可笑我摇光峰,本是来了三个天赋心性皆有,定有前途可期的小辈,却纷纷进了杂门中!当真是……岂有此理!”
摇光子越说越来气,活脱脱将自己气得哭笑而不得……
顾秋颜听罢了,心下便暗自偷笑起来。
梁辰的脾气她是清晰的,也并不意外梁辰随她入杂门,倒是那魏宁也入了杂门,叫她有些意料之外。
不难想象摇光子心头如何恼火。
魏宁之资,而今看来虽是不及梁辰那般妖孽,但也是难得的良才,若得最善快剑之法的西长老点拨指教,不日便可成为摇光峰拿得出手的战力来。
梁辰更是不必说,掌门亲下令,七峰门庭随他挑选,入得哪一峰,便是哪一峰的真传,却也跑到杂门之中虚度年岁,这二人此举,未曾将摇光子气得跳脚骂娘,也当真是摇光子仙心稳固,气度不凡了。
“下去吧下去吧,你们三个小混蛋,摆明了就是气我!平日里入世行事,外出历练,杂门弟子刚好也是三人成组,你们三个小混蛋,便凑合为伍吧。”
摇光子挥了挥衣袖,便闷声冲出大堂去,看那方向应当是朝着练功房去了,怕是要找个结识的木桩毒打一顿,方能解心头之恨了。
收了令牌,顾秋颜便转身出了大堂。
一出大堂外,便见梁辰依靠在立柱边上候着,瞧见她出来,便凑上前来。
“拿了何等高位啊?”顾秋颜努了努下巴,揶揄笑道。
梁辰摘下令牌,得意洋洋道,“堂堂杂门弟子是也。你会不知道?”
“知道,自然知道。”
顾秋颜点头笑笑,“那魏宁也自选了杂门,峰主已下令,我三人往后为伍,走吧,食肆拜会去。”
……
摇光峰上,食肆有三,唯有一处名唤“琳琅阁”,不禁烟酒,亦是杂门弟子与下品门徒聚集之处,其余两处,大抵是上等门徒与真传弟子等的所在,身在杂门之人,断断不敢轻易去。
梁辰一猜那魏宁便在琳琅阁中,二人径直寻了过去,果不其然,琳琅阁三层窗边,靠坐着的便是魏宁。
魏宁似是早已料到梁辰二人会来,酒菜已然摆设好,桌上菜肴未动,酒却已经少了一半。
看得梁辰心头急切,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去,一把从魏宁手中夺下酒壶。
“魏兄慢酌,给我这后来人留点!”
“哈哈……梁兄来啦,在下等得乏味,便先自饮了,酒管够,梁兄莫急。”
魏宁摆摆手朗笑起来,鼻尖又微动,而后失笑,“莫不是秋颜姑娘也同来了?”
“你还能用鼻子识人?”
顾秋颜皱了皱眉毛,怪笑问道。
魏宁坦然笑答:“自然可以。秋颜姑娘只薄薄的点了些胭脂,不比这杂门之中,不少心无修炼之念的女子那般浓妆艳抹,自然极好辨认。魏某人眼盲,便只得以耳鼻辨认,自当分得清晰。”
梁辰二人对视一眼,端是略感惊诧,落座罢了,方才一并动了碗筷。
谈笑间,二人方才知道这魏宁,乃是个家门不幸之人。
年仅六岁时,便落得家破人亡,自己也叫贼人擒去,以毒物毁了双眼,自此暗无天日,被当做杀手培养,习得杀伐快剑,凌厉身法,后因贼人所在被一云游的老道剿灭,他方才逃出生天,在那老道膝下侍奉了十年,伺候着老道驾鹤西去过后,方得以来了七剑仙门应招。
而今魏宁,年岁要长于梁辰二人不少,已是二十有四了。
听罢魏宁讲述,梁辰二人皆是吁叹,感慨魏宁身世凄惨之余,梁辰忽然开口。
“我三人今次相会,实属良缘,我意,既然今后我三人荣辱与共,不妨在此结拜如何?魏兄年长为尊,我二人拜你一声大哥,往后同生共死,魏兄意下如何?”
“怕是魏某人无德无能吧?”
魏宁摆摆手推阻道,“论及实力天赋,你二人皆在我之上,魏某人何意坐上这此位啊?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顾秋颜亦是附和着梁辰笑道,“我三人如今皆在异地他乡,皆是无依无靠,能得一亲,胜得万金呢。”
“你二人这……唉,罢,罢。你二人待我魏某如此赤诚,再做推阻,反倒是我魏某人不识抬举了。既如此,我便厚颜担当了,此杯酒,敬二位!”
梁辰与顾秋颜对视一眼,便失笑起来,纷纷举杯。
“小弟梁辰,敬大哥!”
“小妹秋颜,敬大哥!”
“诶,诶。如此甚好,甚好。往后我三人,便好同生共死了!”
觥筹交错,酒入腹中,顾秋颜依旧是那般不胜酒力,吃了一杯,便放下了杯子,留得梁辰二人畅饮,席间好不热闹。
正是喜不自胜时,却有旁人,阴阳怪气道——
“呵,三个杂门卑微人,搞得好似那世间豪杰对坐畅饮般热闹,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三位英雄相惜呢。”
顾秋颜听得皱眉,转身欲还嘴,却是尚未开口,便叫梁辰一把拉住。
失笑起身,轻舔嘴唇道,“小姐且坐,我与大哥吃醉酒了,正待耍酒疯呢。”
听得梁辰此话,顾秋颜便已知晓结果。
梁辰何人?魏宁何人?
摇光峰长老们巴不得塞进真传行列的高手!这琳琅阁中,去去几个下品门徒,如此叫嚣扰他二人酒兴,岂能讨到好?
便见二人立起身来,目光四望。
对座不远处,一桌人亦是气势汹汹,拍桌而起。
桌边有六人,皆佩戴下品门徒令牌,瞧得梁辰二人欲要发作,皆是起身欲对峙。
却不料人方起身,迎面便见碗碟板凳劈面飞来,梁辰二人一如方才所言,好似耍起酒疯似的,冲上前去按住那几人,叮咣五六一顿毒打!
这两人,一个玉府三层,一个玉府二层,便是丢在上品门徒的行列中,也大可名列前茅了,几个下品门徒,岂能招架得住?
便见顾秋颜兀自依靠桌边慢食,苦笑看着这两个酒疯子,将这食肆三层,撵的好一阵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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