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猝死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凌迟处死。
原谅渣男的人,没有一个无辜。
然而被凌迟的人,在凌迟过程中做得最多的便是想不通。
他们一面伤心欲绝,一面回想着曾经的美好。
无论如何想不通为何如此。
我脑袋里放电影一样,反复跳出毛博当时救我的画面。
当时的细节被放大。
他那时情绪确实不好,那种不要命的打法现在想来确实是在发泄。
伤口流着血,他却丝毫不在乎。
我亲上来时,他那个无所谓的笑,应该是带着游戏般的戏谑吧。
我忍着那种痛到窒息的感觉,给母亲联系了新的医院。
之后拨通了滕浩的电话。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滕浩笑着问我,凭什么以为这么难办的案子他会接。
他的对手是毛博,财大气粗、人脉极广的毛博。
我懒得绕弯子。
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认识路昭,你想老牛吃嫩草。」
路昭性子冷淡,我作为她极少数的朋友之一,也只是隐约知道滕浩的存在。
她打算毕业就追随的人,断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滕浩嗤笑一声: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可能怀孕了?」
我霎时愣在原地,说不清的酸楚全部涌上眼眶。
我和毛博确实打算要个孩子,但是我常年月经不调,正在吃中药调理……
小腹适时地抽痛。
我迅速打开滕浩发来的照片。
是核磁检查结果。
这一张与毛博拿到的完全不同。
不光能看到腰椎,还恰好拍到了小腹。
那里早已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
滕浩说,这是罗嘉原来工位的废弃资料里找到的。
也就是说,罗嘉在第一次检查时发现我怀孕,而后毁掉了检查结果。
重新避开小腹扫了一次。
那之后,她便将我锁在了机器里,去见了我的男朋友。
猜想被证实,罗嘉果然是故意的。
我开始担心留在医院里的妈妈。
和滕浩商量几句,我便打起精神再次返回医院。
7
走廊里已经不见了毛博和罗嘉的身影。
医护人员见了我,都有意避开目光。
离妈妈不远的一间VIP病房门口,我看到了毛博的助理。
我猜毛博应该在那里陪罗嘉治疗腿伤。
我艰难地整理好情绪,进了妈妈的病房。
我把汤喂到妈妈嘴里,她吞咽得困难。
我说:「妈妈,我给你换了一间医院,我们试试不同的治法。」
妈妈似乎比以往更加精神一些。
她推开了汤匙,缓缓地握住了我的手。
将我拉至身前,然后颤巍巍地将我的脑袋搂进了怀里。
「伊伊,」她说,「难受要哭出来呀。」
……妈妈还是知道了。
那一刻,我死守了一个下午的防线,轰然崩塌。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窝囊都在这一刻汹涌而至。
我抱着妈妈哭得不能自已。
我说:「对不起,又让您担心了。」
妈妈反而平静得多,她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头发。
她说:「傻孩子,哪有人一生平顺的,谁还不经历几道坎呢。如果能看到你坚强起来,妈妈就不担心了。」
妈妈貌似温柔的话,却让我十分难堪。
被人挡在身前久了,竟然也会忘掉自己手里也有刀。
遇到毛博之前,我是个挣扎在夹缝里的舞者。
诽谤谩骂、恶性竞争,甚至龌龊的潜规则,我都生生靠着自己强硬对抗。
如今竟然在温柔乡里丢盔卸甲。
我擦擦眼泪,商量给妈妈换个清净的医院。
妈妈却摇头。
她说她禁不起折腾了,她只要看到我能保护自己就好。
那时,我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味深长。
8
从医院出来,毛博的助理追上来。
他说毛总处理完手头的事就来找我解释。
我没有理他,转身离开。
手头的事,除了罗嘉那条伤腿,应该就是罗嘉的官司吧。
还需要解释什么呢,他已经用实际行动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滕浩说,毛博动用了手段阻挠我告罗嘉。
医院的视频被删掉,无法复原。
医院的领导被买通,说辞一致。
我们手里有的只是事后滕浩录下来的影像资料,还有那张被撕碎的检查结果。
放到网络上只能引起一些水花,定罪很难。
若是毛博舍得花钱,或许连水花都不会有。
毛博那样重情义的人,怎么会舍不得花钱。
对待我这样一个工具人,他都大方得很,更何况是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官司胜算不大。
我却告诉滕浩,先不要拿出那张检查结果,其余的全力以赴,一定要让毛博付出最大的代价来保罗嘉。
我要的,从不是那几年轻飘飘的牢狱之灾。
杀人诛心,我是要诛毛博的心而已。
9
接下来的几日,事态如我们所料,这点过失想告罗嘉,简直难于登天。
毛博甚至在应付官司之余有空回来找我。
在我的印象中,他第一次将姿态放低。
从前无论是追求我,还是哄我,他都游刃有余。
为你拼命却不强求,向你道歉却不卑微。
可这一次,我难得地从他眼里看到了恳求。
他求我不要再追究罗嘉的责任。
他承认他开始追我是有赌气的因素在里面,但他觉得我应该感受得到,他对我已经动了真心。
他说只要我这一次不追究罗嘉,让他补偿罗嘉一次,他过后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脸上胡茬泛青,眼带疲惫:
「伊伊,我没想过她会回来,我承认我的心很乱。」
「可我清楚地知道,无论因为什么开始,我和你之间那些感情不是假的。」
「你捧着我的脸说爱我的时候,我能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所以,伊伊,我要娶你,我想给你最幸福的生活,我想我终于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了。」
「可是伊伊,纵使这样,罗嘉依然是我爱过的人,她为了给我父亲治病摔坏了腿。」
「我无论如何不能看着你毁了她。」
……
我知道毛博向来仗义,却从未想过他的仗义如此荒谬。
他说他知道对不起我,他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补偿我。
可是他凭什么以为,我就会乖乖留在原地等他补偿呢。
我当着他的面通知亲友,婚礼取消。
他为表决心通知酒店,婚礼照旧。
我用尽全力甩了他两个巴掌,然后将他关在门外。
接下来的几天,毛博一面按时按点给我送药送饭,一面多方联络帮罗嘉打官司。
在他的努力下,连滕浩发在各大平台的视频,也被围追堵截,全部下架。
我掀起来的一丝丝水花,全部被他亲手浇灭。
做完这些,他又深夜跑到我的楼下,说怕我难受,想看我一眼。
他固执地将这场决裂,解读为情侣之间避免不了的摩擦。
我冷眼看着他自诩深情,自我感动,不禁冷笑出声,反手拉严了窗帘。
很快,到了开庭的日子。
前一晚,毛博一如既往发来语音。
他说:「伊伊,成全我这一次,还了亏欠,我就回来任凭你处置。」
我说:「还不还得上还不一定,你可得拼尽全力啊。」
我的阴阳怪气让他以为我们用了什么不得了的手段。
于是他真的拼尽全力用了龌龊手段,疏通了所有可能设置障碍的环节。
最终,结果如他所愿。
滕浩证据不足,我们败诉。
这官司毛博赢得太轻松,仿佛杀鸡用了牛刀一样。
法庭上,我们除了阐述核磁机器的危害和窒息,尿失禁的屈辱和委屈之外,再无其他证据。
而面对对方让我举证罗嘉是主观故意时,我们局促慌乱,一无所有。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与毛博相对,他不忍地别开眼,显得烦躁,坐立难安
在他心里,我终于成了被人心疼的弱者。
终于等到庭审结束,面对我落寞的背影,毛博快步冲了过来。
他拉住我,他说:「伊伊,一切都结束了,我来任凭你处置,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不理我。」
我拂开他的手,转头离开。
听着他被身后记者团团围住。
记者是滕浩事先安排的。
最近几起医闹事件十分严重,热度极高。
毛博的官司正好是为医生发声,于是滕浩便安排了这一出大戏:
「毛先生,您这场官司胜得漂亮,可算为医护人员出了一口气。」
「是啊,要是医闹都能胜诉,以后医生根本没法安心救人治病。」
「毛先生,听说医闹的人是您的女朋友,毛先生真是个体恤医生的大好人啊,要不是您大义灭亲,阻止了女朋友医闹,那可真是寒了医生们的心啊。」
在医患关系紧张的当口,毛博这一壮举可谓是维护了医患和谐。
现场除了记者,还有一群穿着白服的人,他们举着横幅祝贺毛博胜诉。
主题无非是毛博大义灭亲帮他们阻止医闹,深得人心。
这些人给毛博扣上了一顶大大的高帽——维护医患和谐的英雄!
滕浩的手笔,干得漂亮!
据说毛博当时脸色十分难看,又碍于摄像机在前,无法发作。
他边给我打电话边快步离开。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罗嘉拉住他,说无论如何要参加庆功宴。
宴请的人都是那些被疏通的重量级人物。
毛博不得不去。
于是在他举杯庆贺时,我躺上了冰冷的手术台。
10
孩子保不住了,我早就知道。
当滕浩告诉我怀孕之后,我第一时间便做了检查。
我无论如何无法狠心将孩子拿掉,但无奈经历了核磁机器里的一夜,再加上背叛的刺激,这个胎儿已经停止发育了。
我唯一对不起他的就是选择在这个时机拿掉他,利用了他。
比机器更加冰冷的是那颗麻木的心。
毛博的情话仿佛就在耳边。
他说:「伊伊,我想要个女孩,像你一样软软糯糯的,骂起人来都那么可爱。」
我闭上眼,两行泪滑落。
当天晚上,在滕浩的助推下,各大平台开始推送毛博的采访视频。
乘着「医闹」这个东风,「大义灭亲」「维护医患和谐」等词条冲上热搜。
平平无奇的小事,又因为毛博出众的外表而有了看头。
这一次,当毛博无论花多大价钱都撤不掉热搜时,他才隐约觉得事情不对。
滕浩动用了关系,而我曾经做过舞蹈指导的几个明星也开始转发。
一时间,毛博成了全民津津乐道的卫道士。
与此同时,滕浩对罗嘉的调查也终于有了消息。
我们反击的时刻,到了!
网络上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有人问,毛博大义灭亲灭的是谁。
然后顺理成章地,我的身份便被扒出来。
我和毛博亲密旅游时的照片、毛博背我爬山的照片。
甚至还有我和毛博备孕时去看中医的照片。
评论区开始有人带节奏:
「不会吧,大义灭亲灭的居然是未婚妻?」
「还是备孕的未婚妻?」
「这是三角关系吧,我已经脑补了一出渣男任由白月光将怀孕妻子锁进核磁机器的大戏了。」
八卦的心激发了群众的探索欲。
很快,我满脸悲戚走向妇产科手术室的照片就被扒出来了。
网上瞬间炸了锅。
「妈呀,傻逼吧这男的,他大义灭亲灭的是怀孕的未婚妻啊靠,还有未婚妻肚子里的孩子。」
「妈的,真是高风亮节了,舍己为医护和谐啊,这得让医院给他塑个金身供门口啊。」
热度又升一级。
毛博的电话匆忙地打了进来。
「伊伊,你在哪?」他声音发颤。
我没有力气理他,也不想让情绪波动影响了休养。
我告诉他,请他看一场大戏,让他随时关注。
然后便挂了电话。
11
之后毛博将电话打给了滕浩。
滕浩识相地将那张破碎的核磁结果拍给了他,同时,上传网络平台。
热搜从「大义灭亲」变成了「女医生蓄意谋杀」「医闹事件反转」。
彼时,那场庆功宴还没有结束。
众人还觥筹交错敬维护医患和谐的「英雄」。
面对各路花大价钱费尽心思请来的关系,「英雄」似乎没法摔杯。
他咽下了此生最窝囊的一口酒。
苦酒入喉,敬傻逼自己!
喝完,毛博谎称急事离席。
他疯了一样来妇产科找我。
那时候,我已经下了手术台,躺在病床上休息。
毛博冲进来便揪住医生问,凭什么弄掉他的孩子。
被护士拉开,他仍然情绪激动。
我冷笑一声,伸手递给他检查结果。
「孩子受了刺激,早就胎死腹中了,要说凶手,你也该有份。」
毛博拿着那张单子,手抖得厉害。
「……你怎么不早说?」
我笑得凄凉:
「早点告诉你核磁机器里锁着的还有你的孩子,你就不会帮罗嘉了?」
「锁的是我便无所谓,是你的孩子就不行了吗?」
「她不是为你伤了腿吗,你这圣母属性,该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牺牲个孩子怎么了!」
毛博痛苦地埋下头,肩膀耸动。
被揪过的医生探头看了一眼,惊讶道:
「欸,你说你是孩子爸爸?可我怎么看着你有点像那个帮医生打官司的英雄呢?」
这句「英雄」像屎一样,适时地扣在了毛博脑袋上。
他愧疚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我:
「伊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自负如他,怎么会知道。
罗嘉说见到他就什么都忘了,他便自负地相信自己的魅力。
他把自己当情圣当救世主,以为没什么是超出他掌控的。
老天眷顾,如今给我了一个给他当头一棒的机会。
「你不知道的还很多,」我嘲讽地看着他,「一会儿一一为你揭晓。」
12
滕浩为了让我好好休息,带走了毛博。
紧接着,网络上,那张剪碎的报告单热度创了新高。
得到多位蓝V点赞转发后,众位医生纷纷发声,拒绝毛博打着维护医患和谐的幌子行龌龊滥情之事,拒绝无良医生抹黑医生形象。
然后,毛博和罗嘉的过往情史被扒。
据说当年罗嘉是毛家旗下医院里一个实习医生,因为没有背景、学历一般、专业技术一般而不得重用。
于是以「受气包」形象得到了毛博的垂怜。
受气包知恩图报,在毛博父亲住院期间尽心尽力照顾,甚至一场抢救中,因心急滑倒而摔断了腿。
两人因此感情迅速升温,毛博父亲的心脏手术时,破格提了罗嘉进手术室照顾并学习。
然后那场手术出了意外,毛父去世。
罗嘉自动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自责到辞去工作孤身出国。
毛博觉得主刀医生不是罗嘉,罗嘉一个打下手的不该有责任。
于是极力挽留,奈何罗嘉十分决绝……
情史被扒了个底朝天,确认大多数人吃完了瓜,了解了事情始末,滕浩开始放杀手锏。
他将对当年毛父那场医疗事故的调查结果公之于众。
不止毛博没有想到,就连联想能力超级强的广大网友也没有想到。
毛博的父亲,竟然是死于罗嘉之手。
罗嘉仗着准儿媳的身份进了手术室,主刀医生不好多说。
于是她排挤了别人,自己站到了副手的位置上。
几次递错工具,技不高奈何人胆大,出现错误时又下手极快地错误挽救,直接导致那场手术彻底失败。
当事人无一敢说出真话。
把手术失败归结到病人自身原因,是最好的解释了。
事后,老医生引咎辞职,罗嘉远走国外。
三年过去,她觉得终于风平浪静时才敢再一次回来。
所有的料放完,热搜炸了。
「绝世大傻逼」词条冲上热搜第一。
「哈哈哈,兄弟们,我看到了十年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人家害死了他爹和他儿子,他还帮人把官司打赢了。」
「妈呀,和人举杯庆贺的时候,孩子正下葬呢!」
「这是什么绝世大傻逼啊,没有十年脑瘫干不出这事儿啊。妈的,这得以死告慰老爹和儿子的在天之灵吧!」
一时间,毛博的照片被疯传,并做成了各种表情包。
圣母男头顶佛光,配文:「没关系,原谅你!」
「我只是失去了父亲与孩子而已,她却曾经为我伤了一条腿!」
恶毒与侮辱铺天盖地而来。
有人开玩笑,明天就在商铺门口挂上「英雄卫道士」的巨幅照片蹭热度,只要朝他唾弃三口,商品八折可购。
评论下方热闹非凡,都说要去捧场:
「哎哟,这不前几天那英雄吗?」
「没错,是那傻逼!」
「呸呸!」
……
我想我所承受的耻辱与窝囊,如今毛博承受了十倍不止。
这种恶心与窝囊,不是吃苍蝇、吃屎那么点小事可比拟的。
那是钻心刺骨的痛,和悔恨。
是能将人折磨疯的侮辱。
当晚他疯了一样要去找罗嘉对质,却被滕浩拦住了。
滕浩说,恋爱脑别入戏太深,这时候不准备打官司,还爱恨情仇地纠缠个屁啊。
滕浩说毛博自虐般地用手锤墙,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然而,报复的快感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一丝轻松。
我的孩子没有了。
而毛博虽是块烂肉,却曾经切切实实长在了我的心上。
生生剥离,怎会不痛!
13
趁着网络上不减的热度,滕浩开始筹备第二次起诉。
他拿到了毛博删除的医院视频。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水了。
在舆论的压力下,案子进展还算顺利,但罗嘉一口咬定不知道我怀孕,剪掉第一次检查结果只是觉得不清晰,又重新拍了一张。
滕浩安慰我,就算不能胜诉,以毛博那样「仗义」的脾气,罗嘉也得不到好果子了。
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罗嘉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她再一次找了我,但早已没有了原来的神气。
她跪在地上,向我道歉。
为核磁机器的事,她说她真的不知道。
我冷漠地踹开她,转身离开。
当晚她就找到了我的母亲。
她先是乞求原谅,祈求不成便放下狠话,说我绝不会胜诉。
她离开不久,医院宣告了母亲的死亡。
我赶到医院时,妈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昨天还抚摸着我头发的手,此时一动不动地摆在胸前。
随着那块白布落下来,我彻底崩溃。
我甚至想,告不倒她,我就找她拼了。
我疯了一样冲出去,却被滕浩拽住。
他缓缓摊开手,手里是几缕毛衣的绒毛。
「阿姨手里发现的。」他说。
当我认出那是罗嘉毛衣上的绒毛时,眼泪瞬间决堤。
滕浩默然。
他说,那是妈妈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14
妈妈说活不了几天了,只恨自己帮不上我。
于是她选择了这么决绝的方式离开。
她手中的绒毛给罗嘉造成了重大嫌疑。
她走后妈妈便拔掉了氧气罩,决然离开。
我望着白布遮盖下的妈妈,泣不成声。
我的识人不清让她不能善终。
而此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毛博正拎着保温饭盒站在门口。
他慌乱且悲痛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冲过去狠狠将他推开。
他踉跄两步,随后站定,屈膝跪了下去。
三个响头,几个响亮的巴掌。
还有几滴不自觉留下的泪。
往事历历在目:
「妈,再多吃两口,等我们结婚,您还得哄孙子呢。」
「你羞不羞,没结婚你就管我妈叫妈?」
「我羞什么,妈对我这么好,不和你结婚我也叫妈!」
毛博无声地磕头,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
此时他清醒地知道,我们,已经绝无可能了。
而他跪的,也不是祈求原谅,是跪心里的愧疚和悔恨。
对我的,对妈妈的,也是对未出世的孩子的。
接下来的几日,我没再见过毛博。
舆论还在继续。
所有人都说是罗嘉害死了我的妈妈。
重大的舆论压力下,再加上滕浩的谈话技巧,罗嘉招了。
她激动地指责大家污蔑她,她说她没有害死人,她只是看我不顺眼关了我一会而已。
她说我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凭什么毁掉她一生。
凭什么已经平息了的事情还要翻出来惩罚她。
滕浩录下了证据,罗嘉彻底失去理智。
警察到来之前,她挣脱钳制钻上车。
汽车启动便直直向我冲过来。
我来不及躲闪,便被一个身影撞开。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毛博痛苦地栽倒在地上。
一条腿结结实实地压在车轮之下。
15
罗嘉判了。
数罪并罚,十年。
毛博残了,一条腿高位截肢,装上了假肢。
而我,支付了大额律师费。
滕浩当之无愧,大大方方地收好,然后告诉我履行承诺,按月给他律所做义工。
我笑着点头。
我知道,这是路昭交代的,路昭知道只要我还欠着别人,就会振作起来,生活有个奔头。
路昭说得没错,日子还要继续,阴霾过后,天总会晴起来。
(正文完)
毛博番外
我决定结婚了,跟那个我赌气追到的小姑娘。
我承认我开始目的不纯,就因为罗嘉路过她的舞蹈教室时说了句:「练舞蹈有什么好,像个豆芽菜一样。」
于是罗嘉走后,我去追了她口中的豆芽菜。
起初确实是气罗嘉,可是后来帮她打了几个小混混,她颤着唇吻上来时,我忽然心口一滞。
这样单纯的丫头,我不该骗她。
她的唇像她的腰一样软,我觉得我就快溺在她的温柔乡里了。
我不愿承认我对罗嘉引以为傲的深情,就这么禁不起考验。
于是,我有意克制自己。
纵使如此,在那么好的初伊面前,我还是缴械投降。
我爱上了她。
当我发现我舍不得让她掉一滴眼泪时,我决定向她求婚。
婚礼就在一个月之后,罗嘉却回来了。
她在医院的走廊里叫住了我,我大脑一片空白。
往事历历在目,我当晚喝得酩酊大醉。
罗嘉也哭,有意无意地揉着她那条坏腿。
她说:「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等我。」
那句话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我决定补偿她。
让我没想到的是,罗嘉就是核磁室的医生,更没有想到,初伊被关在那里面整整一夜。
怎么会不心疼呢,她害怕幽闭空间,她会哭的。
可当罗嘉质问我是不是要打她时,我愣住了。
怎么会打她。
曾经的感情做不得假,我断然不会对她动手。
我以为初伊会理解我,就当替我还一个人情,可她却不依不饶。
我知道她受了委屈,可我也会加倍补偿她。
她不同意,非要逼着罗嘉离了职。
我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把罗嘉安排到我的医院。
我嘱咐她,不要去顶层,初伊看到难免会伤心。
可她还是去了。
不只去了,还崩溃地说出了我追求初伊的真相。
初伊伤心欲绝地跑开时,我真的慌了。
我甩开罗嘉,却碰到了她的伤腿。
我不得不负责任。
我想,我和初伊三年的感情,总会解释清楚的。
然而,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会超出我的掌控。
我帮罗嘉打了官司,我告诉初伊,还完这份情,便再和她没有交集。
从此以后,我任凭他处置。
官司赢的那天,来了好多记者,他们夸我大义灭亲,是维护医患关系的英雄。
「灭亲」两个字忽然让我意识到,我这样做对初伊实在残忍。
我还人情,却要让她受委屈。
她说不定躲起来哭了多少次,幸好,人情还完了,我该回去找她了。
她打我骂我都行。
可她却没再给我这个机会。
当我举着杯,无奈地和那些人庆贺时,看到了网上的消息。
有人发了初伊去妇产科流产的照片。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沉下来。
从未有过的慌乱让我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
「我们的卫道士,干杯!」众人说。
我恍惚着,举起酒杯,苦酒下喉,像咽下了穿肠毒药。
我狼狈离场,疯了一样去找初伊。
可她却说大戏没完。
当我从医生那里得知,我的孩子很可能在核磁机器里受了刺激才停止发育时,我瘫坐在地上。
医生说:「我看你好像那个英雄啊。」
那声「英雄」,无异于在我心上捅了一把刀。
我亲手,为害死我孩子的人,脱了罪!
不,害死我孩子的,也算我一个。
若不是我带着罗嘉离开,没有将初伊遗忘在那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后,我从滕浩那里看到了罗嘉故意的证据。
我彻底崩溃了。
从未有过的恐慌袭来,我的初伊可能真的不会要我了。
网络上开始骂我,他们说我是「绝世大傻逼」。
我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没错,我是。
我这个傻逼刚刚以杀子为荣,站在了聚光灯下,又接受了众人的举杯。
我沦为全世界的笑话,那些辱骂向我袭来。
然而,他们骂得对,我不在乎,我只想见到我的初伊。
我想知道她做了手术疼不疼,我想看看她是不是躲起来哭。
可命运不肯饶恕我。
我父亲的医疗事故又被旧事重提。
令人绝望的是,罪魁祸首竟然也是罗嘉。
……
那一刻,怎么形容?
我他妈就是个笑话!
我强烈地感觉到,我活着都是个笑话。
我被自己恶心得想吐。
被自己窝囊得恨不得自杀。
我把自己蜷缩起来,脑子里全都是记者们叫我「英雄」的画面。
我痛不欲生。
我咬着牙厚着脸皮找到滕浩。
我想弄死罗嘉。
可在我曾经的努力下,告倒罗嘉并不容易。
于是,我又听到了令人绝望的消息。
初伊的妈妈,去世了。
老人家用自己的生命给初伊留了一丝胜算。
可同时,也彻底断了我和初伊和好的可能。
一切真相大白了,我却觉得自己没什么念想了。
于是当罗嘉发疯时,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推开了初伊。
腿被压在车轮下面时,我忽然觉得有一丝解脱。
我抬头去看初伊,她哭了。
她双手颤抖地拨打120,眼中有不忍,却始终没有再上前一步。
她真的不要我了。
那个我流一滴血都心疼到流泪的姑娘,决然地转头,不再看我一眼。
我截掉了一条腿。
被推到核磁机器里检查时,我忽然泪如雨下。
医生说截的时候没哭,怎么这时候才想起哭。
我像个窝囊废一样泣不成声。
原来核磁机器里是这样憋闷,这样让人窒息。
那个丫头在里面熬了整整一夜啊。
那么爱干净的人,却小便失禁尿了裤子。
我都对她做了什么。
我有恃无恐地满足自己的私心,却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出院回到家时,初伊已经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搬走了。
看着空掉一半的家,我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
再醒来时,不知道是第几天了。
总之我记得,我好像刚和初伊订完结婚戒指。
我们在备孕,她不在家,应该就是去医院看妈妈了。
于是我起身去医院找人。
我发现我的裤管空荡荡的,里面好像是假肢。
可那不重要,我突然很想我的初伊,我只想快点见到她,告诉她我想她。
医院里没人,连她妈妈的病房都空了。
我问人呢,护士说去世好多天了啊。
我开始向外跑。
跑到大街上,看到人流如潮涌时,痛苦的记忆随之涌上来,我猛然惊醒,初伊不要我了。
这样间歇性失忆的状态持续了好久。
每天从梦中醒来,我的记忆都会回到和初伊在一起的那天。
然后兴致勃勃去找人。
再然后猛然惊醒。
日日往复!
我不愿去治疗,虽然清醒时无比痛苦,但仍沉迷于每天那片刻的失忆。
直到有一天,我兴冲冲地去滕浩的律所,请他来做婚前财产公证。我要把我所有资产与初伊共有。
滕浩无奈地转身,冲身后的人说道:「能不能让他以后别来耽误我工作。」
在他身后,露出熟悉的面孔。
初伊伸手递出一张请柬,她说:「放下吧,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那一刻,我彻底清醒。
永失所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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