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外,灯光昏暗,简星然双手插兜,没在黑暗中。
薄雾渐起,江风狂乱的向他刮来,他一颗心在风里跟着摇晃,找不着落处。
直到吹得浑身透凉,简星然才又坐了回去,和江时宴打过招呼后,与彭浩荣几人离开。
四人喝了酒,便都叫了代驾,一起去车库取车。
彭浩荣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酒精作用下,拉着顾震不停说话,听得顾震连连点头。
到了车库时,几个代驾也已经赶到了,几人分别,顾震朝彭浩荣挥手,“明天几点飞机,我送你。”彭浩荣拍拍简星然,“老干部在,让他送。”
几人笑笑,挥手告别,各自坐进了车子里,往家的方向开。
简星然将彭浩荣塞到后排座位上,自己也坐进去,吩咐代驾先去酒店。
彭浩荣规矩坐着,收了刚才的玩闹,斜眼细细打量简星然神色。
“不认识我?”简星然察觉到他有话要讲,冷声问他。
都是生意场上混的人精,彭浩荣滑下去一些,手枕在脑后说,“上次在苏州,我就看出来了。”
彭浩荣话讲得模糊,简星然却听懂了,被他说中心事,不想理他,只转头看向车窗外。
彭浩荣咋舌,“人有男朋友的,你怎么追?”
简星然不出声也不反驳,好似没听见。
彭浩荣叹气,拍了拍简星然肩膀,“简星然,你这回折了。”
简星然斜睨他一眼,两人关系好,彭浩荣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他跟简星然慢慢讲起来自己的感情故事,没那么丰富,只是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但所谓的刻骨铭心,其实在时间的沉淀里,会慢慢发现,之所以刻骨,是因为没有得到,因为遗憾,才会记一辈子。
但是后来,遗憾多了,这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就显得微不足道。
“我追过一个女生很多年,那时觉得这辈子非她不可,她后来出国了,我没跟去,我的根基在这里。”彭浩荣喝了酒,但说话时非常清醒,“我那阵觉得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了,但是现在,和我太太在一起,平淡、踏实,也很满足。”
简星然听着,不说话。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彭浩荣下车,“你就吃亏在只忙工作,你要是多恋爱几次,就会发现没有什么非谁不可。”
简星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跟他道别,彭浩荣关了车门,看着简星然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他才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临近一点,重庆的夜晚,依然热闹璀璨。
江时宴刚到家,就听到手机“叮”的一声,是邮件提示音。
江时宴心里顿时紧张了一下,她直觉是刘国松发出的辞职邮件,顾不得还没换鞋,踢了鞋子就走去客厅解锁手机。
果不其然,发件人是刘国松。
江时宴点进去,内容不外乎是例行的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立即离职,希望公司批准。
林乐辰看着江时宴光脚踩在地上,拎了拖鞋跟过来。
他大手一伸,将埋头看手机的江时宴按坐在沙发上。他蹲下去,个子太高,单膝跪在地上,将拖鞋给她套脚上。
看到江时宴眉头紧锁,林乐辰不禁伸手摸了摸她脑袋,见江时宴仍是没理他,知道她有要紧事,他放了书包,跑去卫生间放热水。
江时宴屏着呼吸将未读邮件翻了个遍,没见到张强和谭莉莉的辞职信,她稍稍放下心来。
“乐辰。”她叫。
林乐辰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唇边有点白色泡沫,“嗯?”
江时宴忍笑,问,“你今晚不回宿舍,确定没事?”
“没事。”林乐辰回答她。
“好,那你先洗漱,我有事要忙会儿。”
林乐辰见她忙,应了一声,轻轻关上卫生间门。
江时宴低头退出邮箱,没有回复刘国松。
她握着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手机始终安静,没有任何电话进来。
那头,刘国松正等着江时宴打电话挽留他,这样,他才好开口提条件。
江时宴咬唇沉思,决定先装作没看到邮件,按兵不动。
她盘算,只要张、谭二人能按时奔赴林场,做剩下的项目,那么事情基本上就成定局了。
到那时,她再同意刘国松的辞呈,借机将他彻底踢出局。然后,只需她单独作业,整个方案就可按照原定计划推进。
话虽这样说,但对于这二人是否会留下,江时宴心中并没有百分百的底气。何况,自来都是夜长梦多,一切都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尘埃落定。
一整夜都没睡踏实,清晨闹钟一响,江时宴就伸手按掉,唯恐吵醒林乐辰。
她摸过手机来看,邮箱里空空如也,没有新邮件。
她侧身躺在床上,借着窗帘缝透进的晨曦微光,看着熟睡的林乐辰,他眉眼舒展纯净,没有烦事纷扰。
江时宴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纷乱的内心终于安静下来,她伸手抚了抚他额前掉下的一缕头发,这才轻手轻脚起床。
今天要出发去林场,江时宴提着行李直接去了高铁站。
到站的时候,正是清晨七点。
等在高铁站的,还有夏雪、何恒轩、胡家磊三人,以及一名基德老员工。
城际列车就要出发,江时宴几人依然在进站口张望,张强和谭莉莉没来。
何恒轩有些不满的嘀咕,“都快开车了还不来,这架子真大。”
胡家磊抬头瞥了他一眼,夏雪站他旁边,悄悄拉了拉他衣服,示意还有名基德老员工在,让他小心说话。
何恒轩不满的拎了行李箱,准备先进站,“小遇姐,等下要开始检票了,我去排队。”
江时宴正要说话,就看见朝着这头疾步飞奔而来的张强和谭莉莉,她赶紧拽住何恒轩,朝着张、谭二人挥手。
一直压在江时宴心口的大石头终于卸下,她大大松了口气。待两人近了,她笑问小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两人,“要不要歇歇?”
“苏经理,不用。今天实在是太堵车了。”张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谭莉莉在一旁跟着点头。
“好,”江时宴也不戳破,笑着招呼大家,“走,出发!”
城际列车上,江时宴起身去卫生间,碰到张强正站在车厢连接处,盯着手机发呆。
江时宴清清嗓子,咳了声,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
张强转身,见是江时宴,收了手机,“将事情完结。”
江时宴看着他,“那处理完了吗?”
张强偏了头去,看着车窗外,没有直接回答,“刘国松是部门资历最老的员工了,我从进基德开始,就一直和他搭档。”
“你们没有和他一起辞职,你觉得他不能接受?”江时宴问。
“他一时之间不太想得通吧。”张强回过头看着江时宴。
“职场上迎来送往是常事,每个人要去往的地方都不同。刘国松会想通的。”
“也是。”张强肃了肃神情,说,“我现在最该关注的,是怎么把林场评估做好。”
江时宴笑笑。
等坐回座位上,江时宴打开电脑,认真回复了刘国松的辞职邮件,表示同意并抄送给了人力资源总监贺华和简星然。
没一会儿,简星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时宴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接了起来,“边总。”
“刘国松这个时间提离职,会影响目前的项目吗?”
“边总,在他昨晚提出辞职前,我已经和部门其他人聊过,对团队不会产生影响,林场评估也会按原计划推进。”江时宴回答。
简星然却听出了额外之意,“你早就知道了?”
“是。”
“你和哪些人聊过?”
“团队的两位老员工。”
简星然握着电话沉默了下,很快理清是怎么回事,他平静但也意有所指的说,“江时宴,你的身份是基德合伙人,开除谁,挽留谁,那是你的权利。但是作为合伙人,顺利完成这次的政府项目,是你的责任。”
“边总,我明白。”
简星然声音淡淡的,他停了一下,再说道,“这次的项目,你的责任大于你拥有的权利。”
江时宴挂掉电话后将手机放在一边,与何恒轩聊起在林场的趣事,她带着他们,就要去开启一场艰苦的工作之旅,此时,她希望每个人都是放松的。
与此同时,基德办公室。
简星然起身冲了杯咖啡,他叫了袁林进来,示意他坐下,这才缓缓问他,“刘国松这个时候突然辞职,江时宴打算同意。你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到林场评估吗?”
袁林并不惊奇,侧头略想了下,“会影响,但可能性很低,部门核心员工在,苏经理有她的手段去应对。”
简星然沉思片刻,仿佛下了很重的决心,他抬头看向袁林,神色带着一丝少见的阴鹜,“你去查刘国松的动向,这个节骨眼上,谁挖走他,于我们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简星然又说,“现在整个资产评估领域盯着基德,这次林场评估又是政府项目,这时间点上,刘国松不会一个人冒然辞职,他伙同过谁,你去查一下。”
袁林领了指示,正打算出门时,简星然轻声说,“江时宴,虽然升了合伙人,但到底年轻,这个领域年轻人闯出来的少,她防不住的事,我们得去防。”
袁林懂了简星然的意思,他应声走了出去,简星然神色却未见轻松,凝神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江时宴就收到新邮件提示,简星然同意刘国松离职,安排贺华为他尽快办理手续。
事情基本已成定局。
还有十来分钟到达江黔区,江时宴接到通电话,那头刘国松声音有些气急,他既是指责也是诈她,“苏经理,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你太不厚道了!”
江时宴冷静,不着他的套,只说,“你要辞职,我尊重你的决定。没有别的意思。”
如意算盘落空的刘国松被噎了一下,他也是自作自受,他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次是我不小心被你拆了局,但你留下的人,也未必会跟你一心!”
刘国松话说得不客气,江时宴也就回得直白,“那是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不需要跟外人解释。”
她挂了电话,走回了座位。
她看向坐在前面的张强和谭莉莉,心里却未见轻松。
这件事虽然顺利解决,但江时宴的空降部队和基德重资评估部老员工之间,却从此生出一条看不见的裂缝。
在今后项目分配、绩效考评、晋升上,这条裂缝都将清晰的横亘在众人之间,将重资评估部分成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原本,他们可以很好的融为一个团队。
江时宴托腮看向车窗外,城际列车飞驰,钻入漆黑隧道。列车外,黑暗扑面而来,列车内,却是一室光明。
江时宴知道,她现在不只是负责部门工作,她作为基德合伙人,她要考虑的是团队,是全局。今后平衡重资产评估部的“两极分化”,对她来说是一项挑战,这份挑战直接决定她能带领这个部门走多远……
林场的风都市霓虹
城际列车飞驰,离开喧嚣的城市,越过寂静的田野,穿过山川隧道,稳稳停靠在了江黔区站。
江时宴将烦心事搁置一边,和众人一起下了车,联系好的包车公司,已经将车停在高铁站外等候。
一行七人按照先前分成的四组,分别将设备和各自行李装车。
何恒轩去拎夏雪行李,太重,一下没拎得动,他白了夏雪一眼,故意呲牙咧嘴的给弄车上去了,还不忘打趣夏雪,“你都带了些什么,林场都那么辛苦了,我可拜托您老,别那么卷了。”
夏雪白他一眼,“要用的时候你别求我。”
何恒轩放好行李,又去放设备,大声回应,“得得得,当我没说过!”
另一辆车,张强和谭莉莉也正在整理,谭莉莉好奇的探过脑袋来问,“夏雪姐,你都带了些什么?”
夏雪哭笑不得,“莉莉,你别信何恒轩,他就是个豁飘。”(注:重庆话,豁飘指又高又瘦,力气不行的年轻男人。)
几人哈哈笑着,各自收拾好。
胡家磊和基德另一名老员工一组,他过来跟江时宴说话,“苏经理,你单独作业,确定没有问题?”
江时宴正关上后备箱门,一脸轻松,“放心吧。”
胡家磊眉头打结,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觉得说什么好像都有些苍白,最终,他只说了句,“苏经理,自己多小心。”
江时宴点头,“你们也是。”
行李和设备装车完毕,胡家磊再次确认分工后,江时宴提醒注意安全,严格按照作业手册进行操作,几人在车站告别。
“小遇姐,保持联络,有事给我们电话!”夏雪临上车朝江时宴喊话。
江时宴朝她挥挥手,“好,放心!”
何、夏二人负责1-8号林班,张强、谭莉莉负责9-15号林班,江时宴单独作业,负责16-22号林班,胡家磊和另一名基德老员工负责23-30号林班。虽然按顺序排布,但每个林班情况各有不同,各组任务分派轻松、困难兼而有之。
七人四组,分坐四辆车,浩浩荡荡朝林场开拔。
若说,江时宴上次来试采,心底还有一丝轻松,这一次,她心情却是有些不同。
她摸出手机打给师姐。
“师姐,给刘国松发offer的公司名字和背景,你能帮我了解下吗?”
江时宴直觉,在项目关键时期来递offer的,绝对不是一家可以随便忽视的小公司。
“小事,晚点回复你。”师姐爽快答应。
江时宴谢过师姐,收了手机看向窗外。
山道路窄,一边靠着山崖,多是Z字形急弯,路陡难走,司机开得很慢。
拉运树木的重型卡车,日久经年,在山道上辗轧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坑洼来。
车子一路过去,颠簸得人快散架。江时宴心里挂着事,浑然不觉。
包车司机见她淡定,跟她攀话,“美女,你们这几辆车都是去林场工作的?”
江时宴“嗯”了声,司机又问是做什么工作。
“我们来做林场价值评估,让政府知道林场值多少钱。”
司机天天跑车,见过形形色色人和事,他反应很快,“政府想找人来投资,是不是?”
江时宴说是。
司机脸上带笑,一口当地口音,平头小百姓说起话来直爽,“这就对了!有撒子利用撒子!原来说要打造工业区,我就说这里离主城那么远,鬼大爷来这里投资开厂!”
江时宴被他逗笑,“那你觉得把林场承包出去好不好?”
司机小心打方向盘,避过一个大坑,回答得朴实,“肯定好!这儿山多树多,利用起来咋个不好。”
一路聊,到了17号林班,再见到老林父子,江时宴掩不住的开心。
“老林,”江时宴下了车,空气中远远飘过来香气,江时宴笑,“白萝卜炖大骨?”
老林笑得灿烂,眼尾皱纹全挤在一块,“对头,早炖好了,就等着你来。”
他拍了小林一掌,“快去搬行李。”
小林三两下收起直播架,跑了过去。
“苏经理,这次来待多久?”
“我下午做17号林班数据调查,明天中午出发去下个林班。”江时宴回答。
小林有些失落,“就一天?”
“怎么?”江时宴搬下设备,和司机、拎着行李的小林一起往厨房走。
“没什么,就是想你们能多呆两天。”
江时宴了解护林人终日守着山林,与外界隔绝的孤苦与寂寞。她想了下,“你问问李总,他要同意,这次调查你都跟着我转悠去?”
小林兴奋点头,“好咧!”
走到近前,江时宴从行李箱里拿出个理疗器,双手递给老林,她上次来山里,就注意到老林膝盖不是很好。
江时宴朝着老林膝盖努了努嘴,“这个我问过朋友,她说对老年人很管用。你上次请我吃大萝卜,我连吃带拿,我男朋友也说好吃,我俩一起买的。”
老林不肯收,人又质朴,只往后退,嘿嘿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江时宴不给他机会客气,直接往他怀里一塞,“老林,你收着。”她四下瞧,“老林,你炖的萝卜呢?”
老林赶紧去忙活。江时宴笑盈盈跟着走进厨房去。
吃了饭,江时宴收拾了下,清点好装备背上,她在林场工作群里发信息,“我准备出发采集了!”
很快,另外三组也都发来信息,谭莉莉发来段走在丛林中的视频,伴着她粗重的呼吸声。
江时宴关切,“莉莉,注意合理分配时间和体力,别太累。”
将手机塞进裤袋,江时宴和老林父子一起进山。
太阳高悬,阳光强烈,晒得江时宴睁不开眼,一路汗流浃背步行去往合适的采集点,好放飞无人机,采集17号林班的林木数据。
老林在前面带路,用木棍探着灌木、草丛,江时宴和小林走在后面。
老林一棍子下去,顿时收了脚步,一条绿油油的蛇受惊从里面飞快溜出,向着老林身后的江时宴和小林飞速窜来。
小林本能的要往一边跑,被江时宴一把拽住,“别动。”
这一拽的功夫,那条绿蛇已经窜到两人跟前。
小林常年在山里,他认得这条绿蛇是竹叶青,剧毒无比。他不敢乱动,脚下像焊了铁一般立在原地不动,却见那绿蛇到了近前一个急拐弯,钻进旁边灌木丛,再看不到了。
小林大大呼出一口气来,转头看江时宴,她却是一脸平静。
他有些好奇,“苏经理,你不怕?”
“绿色的蛇一般都是毒蛇,有些还是剧毒,我怎么可能不怕?”
小林“噢”一声,正要佩服江时宴胆量过人,就听她心有余悸的悠悠说道,“还好我裤管里绑了两大包雄黄粉。”
她拉起裤管来给小林看。
小林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蛇都到了我们跟前又拐弯走了!”
老林回头教育小林,“你跟苏经理多学着点,别每次进山都瞎靠运气。”
小林嘴里嘟哝,不服,“今天太阳大、温度高,才会有蛇,要是平时那温度,这些蛇早就睡瞌睡去了。”
江时宴笑,帮着小林圆场,“老林,没小林在旁边帮忙,我可不敢进山。”
到了采集点,江时宴放下背包,打开电脑放在块大石头上,连接系统,开始调试无人机参数。
老林在一旁树下歇脚,小林好奇的蹲在江时宴旁边,看着她对着17号林班的平面图捣鼓无人机。
“苏经理,你可以教教我吗?”小林真诚发问。
“你想学?”江时宴问他。
小林点头,有些叹气,“我没什么一技之长,将来就算是离开护林站,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老林坐在一旁不吭声,偏了头去。
在林场璀璨的星空下,小林不止一次想过自己今后的人生。但每一次他仰望满天繁星,都迷茫无比,不知道离开这片山林,他还能做些什么。
江时宴指着电脑让他看,“我们主要是使用智能系统,实时接收和存储无人机传输回来的画面。”
“那无人机又怎么操作?”
“这里,打开无人机的定位状态。”江时宴“啪”的按下操作器上一个按钮,再指给小林看,“你再点屏幕上的‘摄影测量’,就会显示无人机当前位置的地图,就可以选定和调整采集区域了。”
“是不是还要设置高度和速度?”小林思索着问。
“对。还可以根据光线调整色彩还原。”
江时宴调给小林看,又说,“这里呢,是调整拍摄角度。现在是正射影像拍摄,就是从高空垂直的角度拍出画面。”
小林佩服,“感觉挺复杂。”
江时宴笑,“其实也简单,调好这几个参数就行了。”
江时宴操作,将无人机升空,朝着林子上空飞去。
小林看着电脑上源源不断接收到的画面,过了一会儿,又有新的问题蹦出来,“苏经理,收到这些画面之后,又做些什么呢?”
好一阵,都没听到江时宴回答,小林侧头,见江时宴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手中的操作器屏幕,看起来异常专注,似乎并没听见他说什么。
小林有些好奇,他微微探过头去,安静的看着。
突然,屏幕上显现,一只老鹰从高空中朝着无人机俯冲而来,速度惊人,眼看就要撞上。
小林一声惊呼堵在口中,看着画面中瞬间由远而近的老鹰,连呼吸都忘了。
一直紧盯屏幕的江时宴,冷静操作,一个大拐弯避开,与此同时快速降低无人机高度,直冲入林,稳稳停在大树粗粗的枝桠上。
江时宴迅疾的关掉引擎,无人机嗡嗡的声音消失。老鹰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似乎确定自己赶走了“入侵者”,才又满意的直冲飞空离去。
江时宴安静的等了好一会儿,确认老鹰已经飞远,才又操控打开引擎,试探着让无人机一点一点的慢慢升空。
小林这才呼出一口气来,“苏经理,好险啊,怪不得你这么专注。”
江时宴点头,无暇分心答话。
三人都安安静静的。
老林待在树下,晒着太阳打盹儿。小林认真的看着江时宴操作,不时帮她看一看电脑,确认接收和存储画面没有问题。
太阳快要落山时,17号林班的数据终于采集完毕。江时宴忙完,老林走了过来,“苏经理,老鹰的领地意识很强,它这是把无人机当成入侵者了,它是在反击哩。”
“是,无人机被老鹰叼走或击落的事情还真不少。除了老鹰,还害怕无人机伤到小鸟,所以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江时宴笑着回答。
“苏经理,你反应真够快。”小林竖了大拇指。
“反应不快的话,我怕这林场调查做完了,我这一年的工资光赔偿无人机了。”江时宴心情好,跟着调侃,几人笑了起来。
“走,回去咯。”老林说。
依旧是他带路,江时宴和小林走在后面。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洒满整座山,从山顶往下走,一眼望去是一片起伏的金黄,秋意愈发浓烈了。
老林走在前面,小林和江时宴并排,秋风微凉,迎面扫来。江时宴问,“小林,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想过。”小林难得的有些沉默,“可是我自小就在这片林场长大,学历也不是很高,要是去外面,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江时宴环顾着四周的金黄,声音平静的像西山的太阳,“你想出去,就有出去的理由,只是不够勇气去尝试。”
小林看向她。
江时宴继续说,“我回家和我男朋友一起看了你的视频无数遍,山里的风光,一草一木,一树一果,田园般的生活,还有你们两父子,这对都市里的人来说,就是个避世的世外桃源。”
江时宴绕过一丛带着尖刺的灌木,“我男朋友觉得你做的视频可以适当包装,要是有靠谱的MCN带你,你说不定会闯出一片天来。”
小林低头看路没说话,他有些迷茫也不够自信。
可是,谁年轻的时候又不曾迷茫过呢,谁又敢说自己完全清醒呢。
江时宴看着小林,就像看到初踏入社会的自己。
她说,“如果你对外面的世界有心无力,留在这里却又觉得不甘心。那你可以试试在这里踏踏实实做上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的视频,如果那时候还没有收获,你也还没有忘记山外的世界,你给我打电话。”
小林声音低低的,有些湿润,“好。”
老林走在前面,不吭声,好似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
没再发生什么磕绊,三人顺利回到护林站。
江时宴在工作群发消息报平安,问各组工作情况。
何恒轩回复得飞快,“顺利完成,明天开赴下个林班。”
张强,“采集完毕,已经回到护林站休息。”
胡家磊想得比较多,他讲完了自己那一组情况,私信江时宴,“苏经理,我这组可以错一下时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采集,后天我再回自己组采集。”
怕江时宴不同意,他特意加了句,“男生体力好,我能干下来。”
“不用。”江时宴回他,“你干好自己那组,注意安全。”
胡家磊不再坚持。
江时宴和老林父子一起做了晚饭吃了,收拾完,走在回去木屋的路上,她正打算给林乐辰打电话,简星然就打了进来。
“江时宴,今天情况怎样?”接通电话,简星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江时宴微微侧身,背过风拢着衣领汇报。
风把声音吹得有些散,讯号传输过几百公里,带着些破碎的迷离。
她讲完,简星然默了一会儿,听筒里传过呼呼的风声。
“江时宴,大家在林场遇到什么困难,及时汇报。”
江时宴回答“好”。
两人都没挂电话,却都一时静默了下来。
简星然终于开口,握住手机的手指有些用力,语气却异常平淡,“你单独作业要小心,一定和护林站人员一起进出。”
说完,不及江时宴回答,简星然正要挂电话,江时宴叫他,“边总。”
“嗯?”简星然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江时宴下午做调查时,师姐打来电话,她没顾上接,师姐微信留言说了刘国松跳槽的公司和背景。
江时宴说,“边总,我打听过,刘国松跳槽去的资产评估所刚成立,股东是重庆最大的地方资产管理公司。”
江时宴停了下,简星然安静等待她的下文,“他们在金融圈的实力和背景都很强,成立评估所,目标恐怕不是在评估领域仅仅分一杯羹。”
江时宴话没全说出口,简星然却明白她想说什么。
地方资管公司既然将业务链条延伸布局到资产评估领域,仰仗自身实力、背景,必在评估市场上强势抢单。基德作为西南地区第一大评估所,双方将来定是正面厮杀,无处可避。
“边总,刘国松不会是基德第一个被挖走的,我想,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江时宴走进木屋,将渐起的大风关在门外。
她知道简星然作为重庆资产评估圈的头号人物,不会不了解这些信息,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她作为基德合伙人,有义务出言提醒。
那头,简星然握着手机,在窗外都市渐起的霓虹中,低眸微笑了下,“江时宴,你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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