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转境界回到太虚镜内,面对羡渊此人,江祯的心情有些复杂。
虽说他事事隐瞒,极不坦诚,是她最会提防戒备的类型。可他终究还是要搭上往后的生生世世,替她锁住难缠的魔神。
于情于理,她该给一些补偿,纠结一阵,终究还是没有撤销他在太虚镜内的权柄。
来到先前布下的禁制以外,江祯脚步一顿。
她仍然无法全心全意信任一个陌生人,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径直把她面前的茶盏扔了出去,从匠心境里重新取来一杯新的。
等待温度稍稍降下去一些,她扑闪着翅膀落在杯檐。低头饮入一口,冰冷的游魂转暖,她舒坦地窝在原地享受片刻安宁。
坐在对面的羡渊被封印在江祯独创的境界里,境界内无声无形,无嗅无感,仿若时间停滞。他动弹不得,便是她再次查验的良机。
施展境界之力,核实境界以内所有物件的位置,桌案上的尚未凉透的杯盏、滞空的落叶、包括隐隐蹙眉的羡渊此人都不曾挪动。
她用的是最高级别的封印之法,强制境界里的所有物什处于静止。道行稍浅的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早已被封印起来,更无机会生事。
江祯终于有时间好好审视面前的陌生男人,寻常凡人的扮相,皮肤却比寻常凡人太过白净。
温润细腻,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玉,白里透着光彩,夹带着一股温和不张扬的朝气。
江祯想,他应当鲜少沾染江湖风尘,才能有如此这般不染纤尘的气质。可他行色匆匆,衣摆的最低处沾染泥泞,脸上有着难以遮掩的疲态,分明是个在风尘仆仆中谋求生存的行路人。
他身姿笔挺劲拔,傲然如松,遗世独立一般静坐在茶榻上。稍稍颔首,如神祇悲悯世人垂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单看样貌,他似乎只有二十出头,按照凡人的规矩,就算成婚也绝不会超过十年。
江祯魂魄孱弱,的确撑不住太久,可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故事总归能够听完。她还是想不通,阿姣和他说的“听不完”究竟是何意。
抬手解开封印,羡渊欲言又止,喉头滚动,却没发出声来。
江祯淡漠道,“你现在是太虚镜的主人。”
羡渊比刚才还要急切,继续辩解道,“真的是你将太虚镜交给我的。”
江祯并不心急,低头又饮一口茶,继续问道,“为何?”
“我帮你解决魔神,换今生今世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
她良心未泯,仍在他面前将所有利害关系说清,“我劝你想清楚再做决定,那魔神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能力最盛之时可以弑神。魔神与你相融,或许不敢害你性命,可他手段狠厉,能让你生不如死。”
“我只管活着的时候享受便是,死后之事我并不介怀。”
言尽于此,江祯只答一声,“好。”
他的执着让江祯的愧意减轻许多,她在墨书阵中将这几句对话也补充进去。在一旁注道:贪得无厌,自取灭亡,不堪劝诫,与我无关。
羡渊不安地静坐在原地,待她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吗?”
江祯换上笑盈盈的假面,“可以,你想做什么?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表面陪伴,实则是想监视,尽早发现某些蛛丝马迹,也好继续盘查他是否有谋逆之心。
她暗自盘算着十八重境界以内所有时局不稳的地方,最能闹出波澜的无非是拥有数百条龙的异妖境。她面色如常,等待他的回答,只听他说,“我想睡觉。”
她两眼一黑,现下才不过傍晚,夕阳未曾落山。她全然只顾着查证他的叵测居心,从未想过他真是个贪图享受的懒散性子。
无奈道,“算我多嘴,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便是。”
羡渊指着浮空岛下,远处熠熠生辉的太虚宫,“我住在那里。”
江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带他直接来到太虚宫正中央,“你住在哪间大殿?”
羡渊指着她以往的居住的红鸾殿说道,“就这里。”
江祯气到扶额,“太虚宫里这么多间大殿,你非要与我抢?”
羡渊说,“我想住在这,你之前同意了。”
江祯退一步说道,“你先等等,我给你再复刻一间一模一样的大殿便是。”
羡渊执意道,“我就要住在这,你说过我可以做太虚镜的主人,住在哪里都可以。”
“不是…你强占我的住处,我住在哪?”
“你也说过,可以做我的爱人,我们住在一起。”
江祯仅剩不多的记忆中,她从未说过这句话,按她一人独居的习性,她也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思来想去,她暂且认定那凡人小子是想趁火打劫。
凡人营造的宫殿大抵都是权力的象征,那小子贪得无厌,想要至高权柄,势必也会与她争抢最高制式的大殿,用以象征自身威严。
该退让的地方,江祯从不强求,默许他的冒犯,兀自扭转境界换一间大殿歇息。
她唤出太虚镜像,暗中监视着等待羡渊就寝,他当真躺在她的被窝里,除了睡觉啥也没做。
江祯眼睁睁看着他霸占自己的床榻,心底有些不悦。将先前复刻进来的红叶树盆景挪进来,窝在树枝搭建的巢里,照例巡查太虚镜内的各处。
入夜已深,江祯吹灭烛火准备歇息,那凡人男子来敲她的门,她揉了揉眉心起身。
在深夜被外人打搅,她心生厌烦。若在往常,她二话不说,直接将他轰出太虚镜便是。可他与她拥有种种牵绊,不能随意处置。
江祯身为太虚镜真正的主人,自有一套规矩体统,并未开门,直接在面前唤出一重镜像。
透过铜镜映像,她冷声问道,“怎么了?”
“今晚夜里凉,你这里需不需要加一盆炭火?”
再次被凡人男子轻视的江祯不怒反笑,“傻小子,太虚境内的气候就是我控制的,我就喜欢这温度,用不着炭火。”
羡渊无奈道,“可不可以把温度调高一些?我冷。”
江祯被他一噎,转念一想,还是要先顺着他的意愿,将他捧到天上,等他彻底无需介怀她的存在,便可试探出他意欲何为。
她应道,“好,你现在是太虚镜的主人,我当然会听你的。”
不分昼夜地一连监视数日,那凡人从未踏入十八重境界,只会在太虚境内跟她逞威风。
她也曾问过为何,只听他说,“我是来这享福的,每天吃吃喝喝早些休息就够了。让我插手旁的事务,这般劳心劳力,与寻常凡人还有何区别?”
他的欲求无关十八重境界,江祯终于松下一口气,将他做过的所有事情记录在墨书阵中。
她疲惫已极,全凭自身意志撑不住许久,淡然合上双眸,一睡又过百年。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