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会议室出来后，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喝完。
将纷杂的情绪收拾好，她走回重资产评估部。
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她没时间只顾自己的情绪。
何恒轩一直留意着会议室那边的动静，见沈清茉回来，他本想恭贺两句，但见沈清茉面色冷肃，他将准备好的喜庆话吞了回去，埋头假装做事。
他在微信上敲夏雪，“感觉今天气氛不对。”
一直伏案工作的夏雪没注意到微信，何恒轩越过格子间，敲了敲她，唇语示意她看微信。
“怎么个不对？”
夏雪回他。
“感觉小遇姐晋升合伙人的事没成。”
“别瞎猜。
做你的事，小遇姐心里有数。”
“要是没成，那边总也不过尔尔。”
何恒轩有些不满。
夏雪想了想，“我觉得边总不是程安明那种画大饼的人。”
何恒轩耸了耸肩，做事去了。
贺华昨天得了陆予之的指示，回头就整理好了重资产评估部今年的编制数、岗位职责与等级资料，等着沈清茉来和她沟通招聘需求。
但迟迟不见沈清茉有动静，贺华想到她刚入职时，就将了老板一军，她不敢像上一次那样再等，赶紧带了资料过来找沈清茉，唯恐误事。
她满面笑容在沈清茉办公室坐下，将手中资料一摊，沈清茉只看了一眼，心想，看来林场这案子，她是不能推了。
她得投桃报李。
有些头疼。
如果她一定要接，她得和陆予之先约定好她不做对接，也不做主评人，也不在报告上签字。
换句话说，事情她可以做，但是她得隐身。
不然到时候，辛苦了一场不说，只怕是政府方和基德，为难了哪一方都不好。
想到这，沈清茉带了笑，“贺总监，不好意思，事情太多，要不我先理理，再过来跟你沟通？”
贺华眼珠转了转，别的部门可能不知道，但是她门清，沈清茉可不是一尊好惹的神，她开口道，“行，苏经理你先忙。
我将招聘有关的资料先放你这儿，咱们再沟通。”
等贺华走了，沈清茉仔细看完了林场资料，又找来卫星云图和遥感数据大致对了对，时间差不多，她起身去找陆予之。
她敲门，听到陆予之惯常冷淡的一声“进”，她推门进去，却见袁林正捧着文件夹站在陆予之办公桌边，低头听他吩咐。
沈清茉关了门，站在门边没动。
陆予之看了她一眼，吩咐袁林去办。
袁林转过身来，对上沈清茉，点了点头，快步出去。
沈清茉走过去坐下。
陆予之一眼瞟到她手上拿了林场资料，却不动声色。
沈清茉汇报了部门重点工作，才择机问陆予之，“边总，江黔林场的案子，公司考虑给谁来做？”
陆予之端起手边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看着沈清茉。
他想过沈清茉不接这单的原因。
她对这行抱有热忱、抱有理想，在金万的案子中，他也亲眼目睹她不怕苦也不怕丢命。
他猜测她有顾虑。
他问她，“沈清茉，你在顾虑什么？”
沈清茉一怔，她微蹙了下眉，随即舒展开，这些一瞬间细微的表情都落进陆予之眼里。
猜中她有顾虑，陆予之也不逼她说出，只告诉她，“沈清茉，这个案子你没有不接的理由。”
沈清茉沉默了一下，“边总，为了整个单子顺利完成，有两个前提，我必须先提出。”
陆予之示意她说下去。
“去江黔，希望公司高层能派出对接人和团队同去。”
“我做对接人。”
陆予之随即应了。
借由此单撬动的政府资源留在自己手中更为稳妥。
无非是辛苦，得多跑几趟江黔区和林场。
沈清茉说第二个前提，“这份报告，我不署名。”
陆予之看着她。
他漆黑的眼眸，情绪都隐藏其中，深不见底。
“原因？”
他问。
沈清茉沉默了一下，将常刚对她的不认可和盘托出。
她只讲事情不做评论，讲述客观。
她得让陆予之去决定，这单她做还是不做。
陆予之起身，踱步到窗边，他看着窗外，思索了一阵，转过身来对沈清茉，“常局长那儿，我来搞定，你放手去做。”
“边总，这件事做起来，只怕一点也不简单。
过去几年，我试过好几次修复和常刚的关系，但都被他拒绝了。”
“我来办。”
陆予之没再多说，他将这三个字说得平平淡淡却有一诺千金之重。
沈清茉想起上一次陆予之也说过这样的话，她相信他能办到。
确认好前提，沈清茉松了口气，“林场很苦，边总得做好准备。”
在这行做久了，接触过林地资源案的，都知道，沈清茉说的“很苦”代表什么。
陆予之不以为意，坐了回去，回答她，“拟个物资清单，走流程让行政部尽快采购。”
他微微蹙眉，问她，“你准备让谁挑大梁？”
沈清茉心里的人选是夏雪、何恒轩，她知道他们还稍显稚嫩，但是她想扶新人一把，谁都是从新人过来的，但不见得，谁做新人时都有人肯给予机会。
沈清茉说，“夏雪、何恒轩。
他们从业年限虽然不长，但都通过了林业部的专业培训，具备森林资源的评估资格，做起事来也够拼，他们值得这个机会。”
陆予之有不同的想法，这案子弥足轻重，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胡家磊，让他做副主评。”
陆予之思索了下，“除了夏雪、何恒轩，你再调两个基德的老人。”
胡家磊年长，稳重，沈清茉也承认他确实更适合担任副主评工作，但沈清茉还想为夏、何二人争取，“如果表现出色，希望追加他们为副主评。”
她对自己这两个年轻徒弟颇为自信。
陆予之，“可以。”
“对接之前，需要开会讨论林场初步情况和预研方案，确定委托方要提供的资料内容。
我会和袁助确认你的时间。”
“好。”
事情谈完，沈清茉起身，走到门边时，陆予之叫住了她，“沈清茉。”
她转身看着他。
他淡淡一笑，声音极好听，“恭喜你。”
他在董事会上已经说过，却还是在私下又对她说。
这一次，是以“战友”的身份。
沈清茉点头，“谢谢你，边总。”
无需多言。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林场的案子，前期准备工作繁琐，光是研究各类树种的生长周期，就让人头疼无比。
等沈清茉从电脑上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才看到整个办公区已熄灯，只有两三个人开着台灯还在加班。
已经快九点，沈清茉下了个这几日来的“早班”。
一结束工作，她方才觉得有些饿。
她在抽屉里翻出盒饼干，撕开来往嘴里塞了两块。
她咬着饼干，匆忙收拾东西。
林乐辰还在楼下等着她。
夜色黑透，都市霓虹闪烁，声色犬马的夜生活拉开序幕，将白日里窥不见的隐秘通通释放。
基德楼下。
路灯下，有少年站在摩托车边，手里拎着头盔，路灯灯光落下，他那张奶呼呼的脸被镌刻得棱角分明。
白色运动服下，体育生的身材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气息，在夜色里一荡一荡的晕开来。
沈清茉一出了大堂就看见了他。
如此晴朗的好看，和这暧昧的夜色有些不称。
她停了脚步，站在大堂门口，也不叫他，只静静的看着他。
夜风拂过，带着初秋夜晚的丝丝凉意。
沈清茉在风里偏了下头，认真回想，他们认识有 3 年了，恋爱也差不多 3 年了。
当初她对他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她忘了。
她看着他的身影，在夜晚的凉风里，她心头却独有种温暖，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旁边便利店的小姑娘鼓足了勇气，拿着手机出来找林乐辰要微信。
林乐辰将头盔挂在车把手上，看着面前小姑娘羞红了脸。
他挠挠后脑勺，有些难为情，不知怎么拒绝才好。
“嘿，老公！”
沈清茉清脆的声音传来，林乐辰和那小姑娘都是一愣。
小姑娘寻声看去，原来名草有主，她不好意思的飞快跑掉。
林乐辰迎上去，伸手将沈清茉抱了个结结实实，他低头埋在她颈窝，声音有些闷闷的，“刚才叫我什么！”
抱着沈清茉的感觉真好，他想念这个拥抱太久太久了。
他有些舍不得松开。
沈清茉头抵着他肩，整个人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她耐了万分的想念故意不抱他也不叫他，好一会儿，她有些吃味，“微信给了么？”
“没。”
林乐辰立即松了她，慌里慌张去掏手机，他解锁打开微信，不由分说的递到她眼前，翻给她看，“你看。”
沈清茉不看他手机。
她忍不住浮了笑意，终于伸手环住他腰，手臂触感传来，她抱紧了他摩挲一下，仰头看他，“几天没见你，怎么感觉你又壮了些？”
林乐辰扯了嘴角就要笑，还没完全笑出来，想想两个人何止是几天没见面，他又有点气不过，瘪了嘴，“你自己算算你忙活了多久，有多久没见过我了？！”
沈清茉被他说得有愧，她松开林乐辰，伸手去拿车把手上挂着的头盔。
“走，我们去放松放松！”
她说。
林乐辰笑，伸手给她理头发，调整头盔带子。
另一边，车库出口。
陆予之那辆黑色轿车刚刚拐出地下车库，就被堵得动弹不了。
这个点正是都市落寞人就着夜色微醺，转场的时间。
陆予之坐在车里，漫不经心听着时政新闻。
有些闷，他落了车窗，目光无意一瞥，看见公司楼下，林乐辰屈了手指轻敲身旁戴着头盔的女人，那女人弯了腰在躲。
沈清茉。
一眼认出。
鬼使神差，陆予之又看了一眼。
沈清茉戴着头盔，他看不见她的脸。
但是陆予之觉得，头盔下的她，一定笑得眉眼弯弯。
应该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坚硬又刚强的样子。
陆予之将车窗升起，转头望向前方车流，目光笔直。
新闻里，主持人悦耳的播音腔传来，陆予之觉得有些聒噪。
他抬手关掉声音。
没过一会儿，他又打开音量换成音乐台，主持人正在接听点歌电话，矫情的念着准备好的台本，“听闻爱情，十人九悲。
听闻誓言，十诺九谎。
听闻后来，始终一人。”
伤春悲秋，少女情怀。
陆予之干脆关了收音机。
他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等到交通终于顺畅，陆予之一脚油门将车子轰的一声冲了出去。
等上了正道，林乐辰的摩托车载着沈清茉，滚滚车流中，就在他右前方。
沈清茉紧紧抱着机车少年，长发在空中翻飞。
有人说，摩托车很浪漫，因为一次只能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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