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本就心思玲珑,上一世,她竟单纯地觉得只是恶奴反主,父亲杖毙她们后也没多做他想。
翠翠说是丞相府的人意思,是一直不喜她们母女的父亲,还是那人面兽心的母女?
“在这干嘛呢?还不知道去干活?”门外,站着一个满身酒气的瘦虚男人。
猥琐的眼神犹如毒蛇,缠上母亲的胸脯,此人正是翠翠的丈夫,云妈的儿子张东。
上一世这时候她未经人事,并不懂这眼神的意思。也是因为自己任性,偷跑出去,给了张东可乘之机。
“你今天怎么回来吃晚饭了?”翠翠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苏悦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八成是输了银子,被人赶了回来,这人平时好赌好色,整个身子亏空严重,看着猥琐至极。
她不动声色地往母亲前面挪了挪,挡住了张东狗一样的目光。
看到干巴巴苏悦,张东瞬间没了兴致,又撇到膀大腰粗的翠翠,火气就直往上窜:“我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老子的事轮到你这个贱娘们过问吗?”
翠翠被丈夫吼完,也没了之前殴打苏悦的气势。
见翠翠不说话了,那张东又目光猥琐地看了一眼苏悦这边。
而苏悦就势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滔天的恨意。
这个宅子,是父亲的乡下祖宅,相当于废弃的状态,平时根本没人管。
只不过怕被村里人说他发达了忘了根,才让云妈带着儿子守着这个宅子。
因为外公遭人诬陷贪污的事,父亲直接让她们母女来这个宅子住下,美其名曰不想让母亲看到娘家落魄的惨样,心里不痛快,让母亲在乡下静养。
实际上,父亲巴不得把她们送走,和那柳氏琴瑟和鸣。
她们刚来时,云妈他们还有所顾虑,并没有太放肆。
后来见丞相府完全是把她们丢在这里,不管不问,每年连个银子都没有。于是渐渐看她们不顺眼起来,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们干。
动辄不是打就是骂,母亲脾气软弱,加上天高皇帝远,她们娘俩过得是越来越凄惨。
上一世,她恨极了母亲的软弱,她永远记得,那年的冬至,自己向母亲发了一通脾气,跑了出去。
等自己回来时,刚踏入院门,便看到张东和翠翠还有云妈从母亲房中出来,面带笑意。
他们看到自己来了,一点不慌地走向别处。
等自己进了母亲的房间,便看到母亲绝望地躺在床上。
后来受了刺激的母亲神志便时好时坏。
再后来,因为三舅舅弃文从武,在边关打了胜仗,皇帝直接封了护国大将军一职,还为外公他们平了冤屈。
一荣俱荣,那见风使舵的父亲,这才想起来‘静养’了几年的嫡妻,将她们母女接了回去。
那时候自己太蠢,与父亲独处时将自己与母亲受的苦,一股脑地说出来,当然包括母亲受辱疯癫,她还记得当时父亲发脾气直接砸了书房的场景,以及此后每次看母亲时晦涩不明的眼神。
如今想来,才知道,父亲的那眼神是隐忍地杀意,而想杀得人,便是母亲。毕竟,没有男人能容忍自己发妻受辱,即使是被迫,那也不行。
母亲就像父亲的私有物,他可以不爱,但是绝不允许被人亵渎。
于是父亲为了掩人口舌,将宅子里的人杀了个精光,宅子旁边的邻居,几天后也暴毙而亡。
望着离去的两人,苏悦的双眸逐渐清明。
“娘,你衣服湿了,我给你烧水沐浴,别着凉了。”她柔柔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母亲一怔,眼前的女儿,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对自己过。女儿自从出生起,那柳氏便对她极好,从小到大,女儿要什么,柳氏都满足。女儿不想读书,柳氏也在一旁给老爷煽风点火纵容。
丞相府的下人,都说柳氏比她这个亲娘还像二小姐的娘,但是正因为这种纵容,女儿的脾气变得极为骄纵任性。
在庄子的五年,女儿无时无刻不抱怨自己无能懦弱,不配当她的母亲,叨念着柳氏对她的好,
而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女儿在这肮脏龌龊的庄子里过得稍微舒服点。
女儿的突然关心,让她鼻子突然一酸,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的滴落。这么多年,她干不完的粗活,女儿隔三差五的数落,都没让她流过一滴泪。
“娘,你别哭呀,以前是女儿不对,是女儿蠢笨,是女儿不听话。”看到母亲哭泣,苏悦也跟着呜咽起来。
“天杀的哭什么哭,你家里死人了不成,别在这里遭晦气,来个活人给我来烧火。”翠翠在厨房把灶台敲得邦邦响。
母亲止住哭声,拿衣角轻轻擦拭着苏悦的眼泪。“娘亲去烧火,悦儿不用担心娘亲,烤一会衣物就干了。”
说罢,偷偷在苏悦怀里塞了半块早已发硬的馍馍,便向厨房走去。
“只知道装作柔柔弱弱勾引人的骚货,少给老娘耍心眼。”厨房传来很多肮脏不堪的骂人声,而母亲听得久了,早已麻木,只是重复着塞柴火的动作。
摸着怀中的馍馍,上面还带着母亲的温度,苏悦充满仇恨的心弦轻轻一颤。
上一世,母亲怕自己吃不饱,也是经常省下自己吃的偷偷塞给她,可惜那个时候,她根本不领母亲的这份心意。
晚饭做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白粥加几块馍馍,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
“看什么看,赶紧干活去,等我们吃完再吃,走走走……”云妈一副三角眼极为嫌弃地瞥了一眼她们,筷子敲着碗,发出‘呯呯呯’的声音。
“就是就是,本来以为丞相府来的主母小姐,咱们还能捞些油水,谁曾想几年了,那丞相府连个铜子都没送来过,倒是让我们养着这两个贱蹄子。”翠翠也跟着抱怨。
一家三口在骂骂咧咧中吃完晚饭,轮到她们母女时,锅里只剩几粒米粒飘在汤汤水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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