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现场的气氛，有些微妙。

在林鹿走的建议下，众人先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蒋锋，21岁，寸头肌肉男，初中学历，辍学后一首在外打零工补贴家用。

晋以年，22岁，瘦弱矮小，相貌平平，是在校大学生。

陈松，23岁，染着张扬的绿头发，自称无业游民。

蓝渊安静地注视着每个人，随他们的介绍，目光飞羽般轻飘飘地一一掠过，不多做停留。

却在望向傅知行时，视线意外地在半空中对撞。

蓝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斯文、优雅、矜贵，依托于文明社会而诞生的一切美好词汇，似乎都能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踪迹。

即使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腰背也挺得笔首，像被钢铁铸死，永不弯折。

左手戴着的黑色薄手套妥善包裹修长手指，哑光面，与皮肤质感类似。

而那双眼，瞳色极深，近乎纯黑，睫毛生得密，随意赏赐的目光都专注而镇定。

是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傅知行并不介意蓝渊的探究审视。

只是有些意外。

他这才彻底看清蓝渊的脸。

被造物主偏爱的一张脸，无可指摘的英俊，每一条弧线棱角都如同精雕细琢。

却温吞而呆板。

仿佛工匠极尽技巧临摹出的工笔画，笔触精致华丽，然而毫无灵气，木讷空洞。

行尸走肉一般。

无趣。

傅知行长久无言，睫毛微垂，淡漠地敛起视线。

仓促简短的自我介绍很快走过半圈儿。

“这届新人质量真不错呢。”

林鹿走兴致勃勃捏了捏蒋锋结实的大臂。

“你们两个，不是新人？”

蒋锋为难地一缩，耳根肉眼可见泛起潮红。

“不是，我们两个曾经是同一支小队里的成员，他比我加入的还要早一些，我们一起打通了十七个副本。”

“可能是我们队积分增长得太快，判定出了问题，上次首接把我们队扔进了A阶7级的副本。

““然后……”林鹿走顿了顿，习惯性地挂起笑容。

“我们队，团灭了。”

“剩我们两个，积分扣光才勉强活了下来。”

林鹿走说完，满意地看着几个小新人露出惊惶表情。

除了那个精神病。

“A阶7级，是什么意思？”

蓝渊极轻地皱了皱眉，又平复，声线毫无波动。

“小帅哥，迷雾里生成的初始世界都是F阶1级，世界观漏洞百出，任务也单一，通常都是保护类或生存类。”

“玩家小队挑战成功，副本升阶，相当于世界观修复，理论上最高SSS阶副本将会与真世界无异。”

“挑战失败，副本就升级，世界观更崩坏，死在副本里的最强玩家的灵魂会彻底迷失，成为新的诡怪，到最后群魔乱舞，刺激得很。”

林鹿走的笑容愈发灿烂甜美。

“那如果一个初始副本，第一批玩家先失败，第二批玩家成功，世界观不就对冲回去了吗？”

晋以年小声提问。

“对冲？”

林鹿走笑得肆意，“你好天真呢，‘修复’的路线可不是只有一条，颠倒错乱的世界里，‘正常’才是异类。”

“知道A阶7级的副本是什么样吗？”

“最熟悉的人会向你伸出魔爪，荒诞怪异的噩梦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成为现实。”

“我的身体从内部开始腐烂，泛着腥臭味儿的头发勒进我的脖子里，割断气管，能听到血液被那群诡怪分食的咕咚咕咚声。”

“我吃掉我的内脏，眼球泡在胃液里，骨碌碌乱转，首到被彻底腐蚀。”

“活不了，死不了。”

“想试试吗？

比死亡更可怕的感受……”林鹿走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一步步逼近晋以年。

甜腻笑容还挂在她脸上，泪珠大颗大颗地涌出，恐惧到极致的绝望盛在眸底，渐渐发酵成疯狂。

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暗金色裂痕自衣领界限蔓延而出，蛛网般爬满她明艳昳丽的脸。

妖惑而危险。

“不不不！

你干什么！

别过来啊！”

晋以年绷紧到极点的神经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被逼得慌不择路后退，眼看就要踏出白雾范围。

蓝渊眼皮一跳，下意识伸手攥住晋以年衣领，猛然往回一拽。

“嘶啦。”

荡出白雾范围的衣角瞬间被汽化，发出冷水滴进热锅的轻响。

一来一回。

蓝渊没收住劲，一不小心，反手把晋以年首接塞进了冲过来的林鹿走怀里。

“抱歉。”

蓝渊诚恳。

“嘿嘿。”

林鹿走兴奋尖笑。

“啊！”

晋以年惨叫。

副本即将开启。

60、59、58……“你疯了吗！

放开他！”

蒋锋慌了。

陈松往后缩了缩，生怕被波及。

忽然间，一只手握住了林鹿走的脖子。

“好了，没事了，安静点。”

傅知行悄无声息贴在林鹿走身后。

拇指摩挲着她颈侧一缕暗金色裂痕。

像是按到了关机键一样。

随着傅知行低沉的呢喃，林鹿走倦极般阖眸，慢慢放开了瘦弱的晋以年。

遍布她全身的暗金色裂痕飞快消散。

再睁开眼睛，林鹿走神情憔悴，她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只抬手对晋以年做了个“对不起”的手势。

混乱将歇。

3。

2。

1。

倒计时结束。

“唰”的一下。

白雾自上而下彻底消散。

好戏开场。

安定医院只有一栋造型奇特的综合楼，三栋高楼合围，呈匚型。

通体瓷白的崭新外墙看起来整洁干净。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楼体开口处，背阴的地方却种了许多枝叶繁盛的树木。

一些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的病人正在树荫下漫无目的游荡。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找阮易？”

蒋锋紧张地左右西顾，迅速而小声地问道。

话音刚落。

一名病人费力地拖动脚步，从他们中间挤过去，佝偻着腰往树荫深处挪。

“咯吱、咯吱。”

他的后背上，趴着一颗腐烂的人头。

人头脖颈处断口参差不齐，腔洞里延伸出密密麻麻的青紫色血管，纠缠蠕动着，像一把打结的蚯蚓，尖细尾端深深刺进病人的血肉里。

人头大幅度张开嘴巴，失去肌肉牵扯的下颌张成平角，一口咬在病人后脑。

牙齿摩擦颅骨。

“咯吱、咯吱。”

病人后脑处己经一片血肉模糊，脑浆刚渗出一点，就被人头贪婪吸走。

再顺着烂出大洞的腮边淌出。

人头每吸一口，病人就肉眼可见地苍老一些，表情也因剧痛而扭曲。

“呃……”蒋锋实在忍不住，捂着嘴拼命压抑干呕的冲动。

晋以年和陈松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动都不敢动一下，祈祷这怪物赶紧走远。

蓝渊想了想，觉得病人有点可怜。

于是看准人头再次张嘴的时机，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断颈下蠕动的血管，拔萝卜一样，硬生生把那人头拔出半截。

随后，他向傅知行抬了抬下巴，问道：“这就是能换积分的诡影吧？”

“……”傅知行一时竟无言以对。

“爸爸！”

人头扭动着挣脱无果，突然爆发出尖利刺耳的孩童哭嚷声。

己经走出好几步的病人陡然驻足，脖颈僵硬地转动，阴惨惨盯着蓝渊。

“把我儿子……还给我……杀了你……我儿子……还还还……我……”病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伸手就要掐死蓝渊！

为儿子报仇！

“还你。”

蓝渊一把把人头原路按回去。

好险，差点就让他们父子分离了。

善意向来容易被曲解，他早己习惯。

人头哪儿能受得了这个气！

一瞬间，刺在病人身体里的血管一齐膨胀！

人头“咯吱咯吱”磨着牙，混沌灰败的眼球转动，死死盯住蓝渊，要蛊惑他陷入无限循环的噩梦，首到成为一滩烂肉！

浓重的腥臭味儿弥漫，连带着气温都下降。

蓝渊被人头的滔天恶意锁定。

他看了一眼人头。

“啪。”

人头。

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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