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阵阵,又是一场大战刚刚停息,工事里外层层叠叠的堆着死尸,甚至还在流着温热的鲜血。
这几个月来,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场惨斗,对于这样的场景,吴长生他们似乎已经变得麻木,不分敌我的抬起地上的死尸,全都扔去不远处的大坑里,点起一把火全部烧掉。
对于工事下方的死尸,往上泼上几桶火油,丢下几颗火种,瞬间大火纷飞,到处弥漫着尸体烧焦的味道,灰烬随着夏风飘散四方。
倒不是他们心狠不念兄弟之情,只是长久以来的战场经验告诉他们,若不焚烧掉这些尸体,等到尸体腐烂发臭,容易引起瘟疫,到时候,都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来对抗敌军。
看着工事两边大火飞扬,取来唢呐,吴长生吹上一曲<大出殡>,算是送他们最后一程。
周围生存下来的士兵,身上脸上挂着血,三五成群的抱着戈矛倚坐在一起,静静地听着,面上多是麻木和疲累。
不远处,黑甲军左将军孙元初环顾眼前的一切,眉头拧在一起。
一旁,王由甲拱拱手,亦是满脸愁容,说道:“将军,这次伤亡已经过半,如果援兵还不来,下次,我们怕是就要撑不住了。”
听到这话,孙元初叹了口气,“朝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有,说要继续征召,训练之后,暂时再顶一顶。”
“荒唐,上次不是已经全部征招了吗?还能怎么招?招女兵吗?”
“将军慎言呐,朝廷说,关州没有,就从关州周围征招。”
“哼!”
“姚将军那里不是还有不少兵吗,不如我们直接向他要人。”
“姚赓那个鼠辈孬种,缩头乌龟,能不给我们使绊子就不错了,要他的兵,门都没有。”
“可是援兵…”
“援兵?根本就没有援兵,现在,他们就是想要我们的命。”
“那这个仗还怎么打?不如干脆认输撤退得了。”
“我们撤退,遭殃的就是身后的关州城外的穷苦百姓,只能先按朝廷的意思办了,征招就征招吧。”
“那属下这就去安排一下。”
“嗯,去吧。”
……
仅仅半个多月后,又来了一批新兵,因为训练时间比上次缩短一半,这群新兵的质量要比上一批差些,而且数量上也要少上不少,根本不够补全残编。
于是,逼不得已,孙元初去向姚赓要兵,可想而知,姚赓以需要策应辅助与保障后勤为由,不断的哭穷,说自己这边儿也牺牲很多,兵员紧缺。
末了,在孙元初大发雷霆之下,他才不情不愿的给了仅仅三百兵,这事可把孙元初气的够呛,恨不得和他打一架。
迫于无奈,孙元初只能再次上书朝廷一封,希望朝廷可以尽快援军,其实,他自己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不大,朝廷就是要自己这个前朝老臣死在战场之上。
……
同年深秋,满丘萧瑟,防御工事已经被攻打成残垣断壁,已经没有太多再修复的必要,更何况左部黑甲军已经所剩无几,已经做好下次大战,全军覆没的准备。
吴长生与钱三一同将二牛和二羊的尸体扔到火坑,随着一把大火,尸体化作灰烬,随着秋风起,又随着秋风落。
一如既往,吴长生为他们吹了一首<大出殡>,就当作送他们最后一程。
剩余的士兵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没什么触动,反正下次就要去陪死去的弟兄。
……
初冬的第一场雪,狼烟再起,剩余的士兵们匆匆整装,由孙元初与王由甲亲自带领,快速往山丘进发,做最后的决一死战。
吴长生朝一旁的顾平安与钱三,小声说道:“等会儿打起来,跟紧我,不要分开。”
顾平安与钱三眉头紧皱,郑重的点点头。
来到山丘上,看到对面百丈处黑压压的一片,众将士不免心生决然,能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
对面有一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朝着孙元初大喊道:“孙将军,我敬你是一条好汉,若是归降,为我叶伽皇朝效力,我保你将军之位不变。”
孙元初猛甩手臂,大声呵斥,“尔等小人,痴心妄想。”
对面那人倒也不气,嗤笑一声,“孙将军,强弩之末,山穷水尽,何必逞强,你的天玄皇朝早就把你忘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久,都不给你援军,让你自生自灭。”
孙元初利剑出鞘,依然赴死的喝道:“要战便战,何来废话。”
下一刻,只见对面那人挥挥手,率先往这边进攻而来。
孙元初不怠慢,举起利剑,大声喊道:“杀!”,当即带领众兵将迎战。
顷刻间,兵戈相撞,血肉横飞,孙元初与对方那人缠斗在一起。
而吴长生与钱三、顾平安三人,呈三角之势,挥动戈矛,不断刺杀。
……
大雪纷飞,落在满地温热的血滩,瞬间融化。
良久,黑甲军左部这边的颓势大显,已经被杀的所剩无几。
孙元初俨然成为一尊杀神,释放魂力化作猎豹魂影,疾速挥动利剑落下片片残影,魂影所到,皆倒一片,见影所过,鲜血横飞。
见状,敌军几名修为高的将领,齐齐朝孙元初围攻,外加有大量士兵在旁辅助干扰,不多时,孙元初全身上下伤痕累累,魂力渐渐捉襟见肘。
而吴长生的这边情况更是不妙,其中,钱三修为最弱,已经力竭,只是一个不小心,就被敌兵一刀砍在了脖子上,瞬间鲜血汩汩外流,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出,就倒在了地上。
一旁,吴长生与顾平安没有任何精力去悲伤,甚至都没看倒地的钱三一眼,因为一旦走神,下一个就是他们。
吴长生眼中寒光一闪,挥动戈矛,便挑了那名敌兵的脖子。
下一秒,就见那名士兵捂住脖子,却有止不住的鲜血汩汩从手缝冒出,双眼一瞪,倒地死去,这算是为钱三报了仇。
此刻,吴长生与顾平安背靠背,被敌兵团团围住,纵使吴长生修炼到学徒十阶段,都看不到活着出去的希望,更别提顾平安这个学徒四阶的修士。
顾平安挑杀一名敌兵,大声问吴长生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吴长生没心情去多想她这个无厘头的问题,他刺穿一名敌兵,甩出去压倒一片,大喊回道:“都什么时候了,专心点。”
“反正都是要死。”顾平安再杀一名敌兵,“还没谈情说爱过,不甘心。”
“别废话,我掩护,往后退。”吴长生狠狠的用力,横空划动戈矛,扫倒三五个敌兵。
“好。”顾平安开始往后方敌兵少的地方退走。
见敌兵将包围圈越缩越小,戈矛的优势越来越小,吴长生迅速将戈矛拦腰折断,一手拿棍,一手戈矛,掩护顾平安后撤。
战场中心,尸体落成小山一般,披头散发而满身鲜血的孙元初站在这小山上方,周围是敌方众强者,他已经没有精力再放出魂力维持魂影,此刻的他已经力竭,身体如有千金之重。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自己将死,笑朝廷冷漠,笑生不逢时,笑人心险恶。
见状,敌方众强者齐齐挥刀砍向孙元初,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
随着一刀寒光闪过,一颗头颅从尸山滚落到血海。
……
战场边缘,吴长生与顾平安将要撤到战斗群边缘,而顾平安已经负伤不轻,而且将要力竭,只要再来一波攻击,怕也是要性命难保。
正在此时,只听到有人大喊:“孙元初已死,投降者不杀。”
寻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一名敌方将领高举孙元初的头颅,站在尸山之上,威风八面,盛气凌然。
见此,剩余的黑甲兵齐齐一滞,心中有些动摇。
下一刻,只见漫天箭矢从空中飞来。
先察觉的吴长生迅速将顾平安压倒在地,抓起身旁的一名敌军尸体盖在自己身上。
而与此同时,顾平安先是微微一惊,继而满脸羞红,看到漫天箭矢,又是心头一惊。
紧接着,万千箭矢如雨而落,瞬间射杀没有任何防备的双方士兵。
箭雨没完没了,一波接着一波,这下,本就受创的敌军死伤更加惨重,有敌方将领大喊道:“撤退,快。”
过了很久,整个战场一片死静,吴长生扔掉身上刺猬般的死尸,闷哼一声,从顾平安身上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大腿后侧的箭矢,弯腰捡起一把刀,咬咬牙,快速挥刀将其斩断。
见状,扭捏着起身的顾平安忽而心头一紧,慌忙要去查看他的伤势,“你怎么样了?严重吗?”
“没事。”吴长生摆摆手,环顾一圈周围,却发现四下再无活人,连那放箭的友军都消失不见,“回去吧。”
“我扶你。”说着话,顾平安伸出手扶着吴长生往回走。
……
整个左部黑甲军全军覆没,连左将军都战死沙场,吴长生与顾平安不知道何去何从,越过残破的防御工事,放眼望去,整个山头上下亦是毫无一人。
顾平安满脸讶异,四处看了又看,问道:“人呢?”
“去大营那边看看吧。”话虽这么说,但吴长生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这些右部的黑甲军应该退回了关州城,说的好听点叫退回,说的难听点,就是逃跑,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逃跑之前要突施冷箭,不分敌我,难道仅仅是为了杀敌,恐怕不见得。
来到大营,果不其然,除了寒风吹动大营鼓鼓作响,就剩夹着大雪的寒风潇潇。
顾平安搀着吴长生进入营帐内,扶他坐在铺子上,皱着眉头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也好,反正大家都以为我们死了,可以放心的回家。”吴长生费力的查看自己大腿后侧的箭伤,箭头还嵌在里面,若不及时拔出,怕是会感染,“平安,你去帮我找找哪里有酒。”
“好,你等会儿。”话说完,顾平安快步跑出营帐。
很久以后,顾平安两手空空的回来,满脸愁容,“我…什么都没找到,各个营帐有用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没事。”吴长生把裤子上箭矢射出的破洞‘刺啦’一声撕大些,握住箭头,咬咬牙,心一横,手上猛的用力拔了出来,鲜血立马大股大股的流出,当即撕下一块干净些的布条,缠上伤口,他现在最好快些找点酒精消毒,否则必然发炎感染,就这环境,说不好还会得破伤风。
这么想着,他抬头看向拧着眉头的顾平安,挣扎着起身,说道:“咱们走吧。”
顾平安赶紧搀扶吴长生,问道:“去哪儿?”
吴长生忽而嬉笑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水帘洞。”
虽然听不很明白,但顾平安能懂吴长生话里的意思,就是各自回家。
对于回家,她内心当然欣喜,然而想到要与吴长生分别,却多是不舍,心念急转之下,灵机一动,她抬头说道:“你先去我家治疗一下伤吧,我家在城外,不远。”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得赶紧回你家去,让你的家人要么赶紧离开关州,要么想办法进关州城。不过,我猜测现在进关州城怕是很难,更何况,关州城也未必真的安全,最好还是赶紧离开关州。”
“那你呢?”
“我没事,这点腿上对我不影响。”
沉吟片刻,顾平安微微点头,“那我可以顺道送一程。”
见她一脸不容拒绝,吴长生淡淡一笑,“嗯,那好吧。”
……
天色渐晚,在一条岔路口,顾平安指向远处的一座小村庄,说道:“那儿就是我家,要不你去我家先休息一下吧?”
吴长生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快回家,快些带着家人离开关州。”
犹豫好一会儿,顾平安最终还是答应下来,点头道:“那好吧,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吴长生淡淡一笑,“有缘自会相见,无缘不必强求。”
话已至此,再多说就没了意思,二人彼此行了个军礼,走上了各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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