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十二年五月，李谊的王府府邸落在了胜业坊，郜国公主府的宅邸则在隔壁的崇仁坊。

舒王大婚的日子礼部定在了当年的八月，正是秋风送爽的好时节。

舒王李谊当今陛下的爱孙，传闻在禁中，陛下每到一处都有舒王陪着，与大臣听政舒王也在身边，荣宠胜过太子。

连陛下赐下的大婚之礼，在诸位郡王中也是独一份。既是陛下爱孙之婚期，王府自然是宾朋满客，坐不胜数。

没想到一个郡王的排场都这么大。萧静言不禁心里感叹。

在众多宾客中，萧静言满眼张望，终于看到了同凑热闹的唐安郡主。

萧静言走过去和唐安郡主招呼，“怎么只你一人？你皇兄呢？”唐安郡主是李诵的同胞妹妹，按理说，他俩应该同在一处才对。“是不是上哪儿吃酒去了？”

“他和郑姐姐吵架了，今儿肯定是不来了。”

“为什么？”这个萧静言倒是惊诧。那个郑瑛到哪儿便目光所至的宣王李诵还会和郑瑛闹不痛快吗？

“陛下新赐了两个才人照顾皇兄起居，郑姐姐不高兴了。”

“那不能不要吗？”萧静言又问。

“尊者赐不敢辞。”唐安郡主道，像是为自家兄长维护，“再说了，现在皇兄身边本来就需要照顾的人，郑姐姐也没嫁过来，为什么辞了陛下的好意？”

萧静言倒不明白唐安郡主的意思了，“你和你郑姐姐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你怎么不向着她说话？”

“皇宫里拈酸吃醋的事情我见多了，”唐安郡主司空见惯，“我母亲和爹爹也经常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就好了的轻描淡写却说进了萧静言的心里。玉娘说得是对的，哪怕是侯门宫府，不过是另一种的以色事他人罢了。没准过几年，今天的新郎官李谊也要为了这些事弄得王府不宁。

但是唐安郡主不会有这种烦恼。既然肯娶天家公主，哪个驸马敢纳妾？而且，唐安郡主是太子长女，良娣所出，未来皇帝的宝贝女儿，谁又敢欺负她？

萧静言突然遗憾起来，遗憾自己是公主的女儿，这辈子再无成为公主的可能。

萧静言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自己想这些做什么啊，她可是南梁昭明太子之后，郜国长公主的女儿！谁敢欺负她？

只是，求新郎官李谊，你自求多福吧。

在八月十五的皇家中秋宴上，萧静言第一次见到舒王妃韦氏。她很端庄，也很标致，两个人坐一桌也有举案齐眉的和睦之感。可见，李谊之前说得不喜欢是假的。

现在，她这个孤家寡人，只能跑去和一个成为了孤家寡人的李诵去敬酒。

李诵看上去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吃着小菜喝着小酒，专注地看着舞姬之舞。这些舞姬个个媚眼传神，怕不是魂被勾去了吧？见过了玉娘，萧静言本能的相信这些舞姬就是有这样的本领。

“你不会是看是哪个舞娘了吧？”萧静言问道。

“宫中许久不设宴，多看几眼也不是什么大罪吧？”

“这是苏州进贡的乐舞，”过了一会儿，他补充说道，“你久在苏州，还不许我看了？”

萧静言感觉有一点尴尬，她其实并不知道这是苏州之舞。她去苏州是被发配的，又不是去享受生活的，怎么会记得。

“我有什么许不许的，你不担心郑瑛郑姑娘又与你生气吗？”

李诵笑道：“我妹妹又与你说什么闲话了？”

“无他，实话耳。”

想起郑瑛，李诵眼里像是有光，“等你成婚了就知道了，姑娘她总是会闹脾气的。你看，谊弟成婚前还吵嚷，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现在总算是要明白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只她一人而已。

萧静言不再与他说闲话。

这时，过来一个丫鬟，言道：“姑娘，我们王妃有请。”

是韦妃。

韦妃邀萧静言同坐，这时候李谊不知去哪儿了。

“舒王怎么不见？”她问道。

“殿下说这里怪闷的，出去透气去了。”韦妃说着，就要给她敬酒，“过府半月，本应早去拜访姑姑，府里事儿忙，总是耽搁了，希望姑姑不要见怪。”

“你不必跟我如此客气。”跟人这么客气地说话，萧静言挺不好意思的，而且还是舒王妃。“姑姑呢，就是舒王爱搞辈分一直喊的，他比我还大呢，你把我当妹妹看就好了。”

韦妃笑得和善，“怪不得常听殿下提起姑姑，姑姑性子果然爽朗。姑姑敬我，我本是高兴的，只是女子出嫁从夫，妾身不敢越礼。”

“舒王经常跟你提起我吗？”既然这样，萧静言不再勉强，反正从小到大听习惯了。“他有没有说我坏话？”

“这个岂敢？”韦妃笑着否认，“倒是我，还要向姑姑打听殿下的趣事呢。”

“他啊，趣事没有，糗事倒是一大堆。”

“是吗，那我更要听听了。”

说起这些，萧静言能滔滔不绝讲三天三夜。怪不得人家总说她人不如其名，在这些八卦事上，她从不落下，还能加料。

萧静言和韦妃聊得开心，也算是投缘。以后到舒王府做客，又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但是舒王好像并不常在府上。

韦妃说，兴许是和朋友喝酒作诗，游玩罢了。萧静言不作此想。哪有新婚没多久就天天喝酒作诗的？这不正常！

韦妃被她说的神神叨叨的，也有些动摇，“姑姑此前可曾听说殿下有什么中意的女子吗？”

“这个……到没有。”萧静言想了想，说道，“但是，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我听说，很多亲王不仅王府妾室众多，外边儿也养！”

“可是我们王府也就我一人啊……”

“所以这不正常！”萧静言抓住了重点，“他一定有鬼！”

“无凭无据的，我们如此臆测，怕是不好吧？”

“你不必担心，尽管交给我。我一定，让他原形毕露！”萧静言义愤填膺，她绝对不能让玉娘所言，发生在舒王府！

十月初一。

据韦妃交代，这几日李谊都是辰时出门，申时才归。所以今日特意一大早就在王府外等候，果不其然，李谊辰时果然出门。

萧静言悄悄跟上。

早晨坊间刚刚开市，热闹的人不多，跟上也不难。只是路上太空旷，跑得有点累。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果然有鬼。萧静言心想，要不怎么怕人跟啊。

“气煞我也，你千万不要被我捉到！”萧静言喊道。

“姑姑，这么大清早是要捉谁啊？要不要请大理寺帮忙？”

萧静言转身着实被吓了一跳，“你干嘛？……你你你……你怎么又绕回来了？”

“怕你跟不上啊。”李谊淡淡地说道。

“胡说，谁要跟你……”

“行了别装了，”李谊笑她一脸傻样，“韦妃都跟我说了。”

知道被人卖了，萧静言气急了，“她怎么这样啊？”

“难道姑姑没有听说过，同床夫妻无嫌隙吗？”李谊敲了敲她的头，笑得灿烂。

萧静言就不信邪，“一定是你使的美男计，让韦妃出卖我！”

“你啊，就是太闲了，别人的事这么上心？”

“她是你的王妃啊，我可不想看你变成玉娘说的那种人。像我兄长那样，你开心吗？”萧静言跳脚反问他。

“过来。”李谊招了招手，示意靠近点说话。萧静言听话的把耳朵伸过去。“那你觉得，谁家王爷找外室是青天白日的？”

“我……”萧静言耳根一红，说不上话来，最后道，“总之，你皇兄已经是负心汉了，你不能再变成那样。”

“皇兄怎么了你就骂他？”李谊真是笑得欲罢不能。

“他对郑瑛不忠！”

李谊这时收起了笑容，言道：“走吧。”

“去哪儿？”

“去找你母亲，让她给我找个厉害的姑父，省的你整天到处乱跑。”李谊是懂阴阳怪气的。

这时韦妃已经坐着马车出来了。李谊这才说道：“今天约了皇兄他们打马球，姑姑也同去凑热闹吧。”

萧静言尴尬地笑笑，“二郎，我错了……”

韦妃在车上言道：“殿下还是别逗姑姑了，姑姑禁不住吓了。”

萧静言上了车，“你还说呢，你先出卖的我。”

“是殿下先诈的我。”韦妃学的很精，这会儿已经学会推卸责任了。

李谊就骑着马在车外，一路上听着他们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女人的声音这么聒噪。

大历十二年十月初一，宫里传出陛下辍朝的消息。

皇帝陛下病了。李谊进宫了。

所幸已无大碍。

李谊向皇帝请旨，请求留在禁中，照顾祖父起居。皇帝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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