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得手了。”

外头是风雨交加，屋内是阶级分明。

一穿着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身后是一幅硕大挂画，一个铁甲将军狩猎的场景，右下角写着《癸丑秋月 京师百猎图》。挂画上头高吊着《威武不可屈》的牌匾，龙飞凤舞好不肆意。

房间正中心，跪着一个黑色衣袍的男子，他脸上带着银质的面具，上面绘着狐狸脸，腰间挂着把狼首雁翎刀，恭恭敬敬的跪在那，身上滴下来的雨水，将银白色的飞熊毛地毯洇湿了好大一块。

“嗯，干得不错，回去和虎狩领赏吧。”

“是！”

跪着的男子自然是铁官，或者说是顶着铁官的身份活着的姜楠。

他低着头，倒退着走出房间，顺带着带上了门，在雨幕里快速穿梭，一路小跑着到了一处医馆，推门入内。

“咳咳咳，郎中，金银花和荆芥。”

姜楠身上穿着的是绣衣使者特有的官袍，袍子四处用赤色丝线勾边，代表着最低级的绣衣使者身份，但绣衣使者作为官府最常用的剑，光是一身衣服就足以让旁人望而生畏。

这里是姜楠常来的医馆，郎中甚至不敢过多过问，就匆匆抓了药，给姜楠拿在手里，目送着他出了门。

雨还是太大了，姜楠心想着一个痨病鬼，顶着这么大的雨回去难免有些不妥，索性转身朝着县里的酒馆走去。

酒馆里坐着不少人，下这么大的雨，来县城里办事买卖的客商行伍大多停滞在县里，除去那些没甚俗物在身的风流好角色，大多会选择县里有名的红月楼以外，其余的四面八方来客也都会聚集在县里的酒馆内。

虽然比不得红月楼那位新来的什么“素仙姑娘”唱的曲子婉转动听，可这家四方酒馆里的老先生说书也算是吸引人。

姜楠选择这家四方酒馆倒也有他的理由，到了酒馆后他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小角门进了后院，那里单独给他留了间屋子，他进了屋换了身平常衣服，刚要去前院，却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吧，我在屋。”

他应了应声，这家酒馆的老板是目前唯一一个属于“姜楠”的朋友，他有些贪婪的享受这种朋友间的自在感。

门吱嘎一声推开，一个穿着得体的侍女端着一堆东西进了屋，姜楠扫了一眼，大概是些姜汤御寒的东西，他有些惊喜的笑了笑，抱着拳道了句：“多谢”。

侍女笑着还了福礼，就带着门退了出去。

这倒是姜楠想看到的，平日里他也不是很会和女孩子接触，更不习惯单独待在一个屋子里，这个侍女他也熟悉，对方自然也熟悉他的脾气，互相方便。

他刚坐下想要喝两口热热身子，门外就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楠哥，可有几天没过来了，这几天忙...诶呦！”

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哥推门而入，正想寒暄，却突然愣了一下。

“这门还唱上了，吱吱呀呀的，一会跟我去前院楼上坐坐，让人来修理修理。”

“那多不好意思啊。”

姜楠哈哈一乐，脸上看不出来一点半点的不好意思。

他端起碗来，吨吨吨几口就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又买药。”

这人便是四方酒馆的老板，名唤仇雠，是个南方来的客商，久居端元县在这边做点小生意，好些奇淫巧技，与姜楠是偶然相识，两人如今引以为知己，相交莫逆。

“这药都少吃吧，没什么太大用，我看你好好一副身子，就是吃这些东西熬坏的，每次我都说你和我去南边一趟，一个名医一副药，免得你被一个半吊子郎中磨没了半条命。”

仇雠翻了翻白眼，随手将姜楠包起来的药放在一边，俩手一摊开，变戏法似的弄出两把油纸伞来。

“走，前头听曲儿去，顺便让前边小二给你弄桶热水，洗个澡去去寒，今天人多，后院的伙计也全到前头帮忙去了。”

姜楠也就干笑，对于这个大手笔的朋友，他一向只能照办。

“不知道你是哪来的金凤凰，跑我这来掉毛来了。”

“哈哈哈，以后你老了不中用也不用信佛吃斋，把哥们名字刻个牌没事擦一擦，包灵的！”

前院算得上是人山人海，好在仇老板早有准备，二楼有间不对外的厢房，里外隔间，估摸着是他平日里休息用的，进了门发现视野好的不得了，整个一楼都一览无余，因为有珠帘遮挡，再加上房间光线设计的有些门道，外面看不见里面。

俩人落了座，就听见楼下爆了一声满堂彩，仇雠微微附耳，就有小厮上赶着过来汇报：

“老爷，讲的是段《轩辕门》。”

“《轩辕门》是什么桥段？”

姜楠很少读书，也没听过几段评书，有些困惑。

“这轩辕门呐，是前朝的九重宫的宫门之一，这段书说的是咱们祖皇帝改朝换代的事儿。”

一旁的小厮添上了句：“旁的时候讲这段也没见得这么轰动，还是今天的来客太多了。”

果然，像是应和似的，一楼又是高声叫好，俩人探过头去，瞧见是一个老汉喝的有些高兴，在地上随性跳了一段。

仇雠无奈一笑，吩咐身边人打一桶热水，给姜楠准备沐浴。

姜楠也没勉强，他起身朝里间走去，脚步略有些快，就在刚刚，他感受到一股探视的目光，回望过去时，竟是他今天刚刚汇报完工作的那位大人。

他心里诧异，但脸上并没有过多神情，只是安静的走到里间，等热水一应俱全，下人全都退下的时候，小心的从里衣扯开一小块，见屋里有文房四宝，就用手指剐蹭一点石墨，在那一小块布匹上写下一行“或有变，速去”。

等洗过澡，又陪仇雠坐着聊了小会，谈些南边的风景，大多都是仇雠说姜楠听，这不妨碍两人交流的很愉快。

终于，一楼的人还是散去一些，姜楠也和仇雠告辞，其实也就是回后院客房住一晚，等到他独自一人出了门，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姜楠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运起身法轻纵腾飞，借着已经沉下来的天色，顺着高处朝着城东奔去。

三年来，姜楠并没有习得什么力大势猛的功夫，但一身鬼魅身法却是炉火纯青，更是天生机敏五感敏锐，这潜行功夫可是数一数二。

不过盏茶功夫，姜楠便来到一处废弃铁匠铺子，他正要打开暗道入内时，突然感觉有些不妥，便轻轻一跃，使出一招鹰振翅，脚尖稳稳一点，便没有任何声响的趴在墙头上，借着密布的阴云，将身形隐去，静观其变。

这里便是往日他和独眼男联络的中转站，平日里会在这摆放信号做迷魂阵，指引对方去正确的交接位置。

姜楠静静地趴在墙头，努力遮蔽自己的气息，没有多大一会，铁匠铺内并没有可以压制的呼吸和心跳声便被他收入耳中，属于武者那种难以收敛的气息从屋内弥漫开来，隐隐有些气场布散在上空。

很多人！并且极有可能是配合默契的官兵！

姜楠心中大骇，若是他自密道入内，多半必死无疑，他当然知道独眼男对于官府来说是什么样的敌人，上一次传信叫他配合营救的那位爷可是北方白莲教的护法之一，官兵围剿的时候甚至出动了大批量的军用弩箭。

若是这一次自己遇到这样的围捕网，估计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心中了然，连忙定了心神，翻身下了墙，沿着阴影地方急忙遁走，没几时，一大批官兵赶到城东，挨家挨户的进行大清扫。

姜楠急急忙忙赶回四方酒馆，路过下午那间医馆，他留了个心眼，进去买了两味药材刷个不在场证明，等到他回到四方酒馆时，却发现这里早已水泄不通。

“什么人？！”

“姜楠。”他一脸无辜的回答，“这家老板的朋友，在这留宿。”

“抓起来！”

姜楠还没等说话，早有一膀大腰圆的官兵走到近前，一技爆肝拳直接将他打倒在地，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关进去，等待指令，严禁所有人进出，违令者视为福王叛党，反抗即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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