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地界极鼎盛之家当属沈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单府苑就气派的很，其面积不断扩宽，如今已然占据了昌华街大半条去。

在这样的府门里当差，无不规矩的。

引泉从西角后门入，看门小厮与自己交好，看到自己便嘱咐，“你院里那位正发火，你可当心些。”

“知晓了，多谢哥哥。”引泉谢过后离开，一路行来心中忐忑难安，想着莫不是自己私自出府被发现了？

引泉进到青云轩，过了穿堂，顺着右手边抄手游廊到了亮着烛灯的正房，外面跪着两丫鬟，引泉还不知缘由，也只跟着在外头跪着。

厚重的门帘挑上去一半，风吹进去，外面看着烛火一明一暗，里面寂寂无声。

引泉压低声问：“发生何事了？”

中间跪着的丫鬟名叫合欢的偏头凑过来，“老太太给二爷塞了个通房，那贱蹄子竟用非常手段，让二爷遭了殃，把她打发了去，现下正在冷水里泡着呢。”

引泉听着，暗暗松了口气，想也不是自己的缘故，要不，他一来，两位姑娘就该说话了。

“嗐，咱们二爷的性子属实让人摸不透。”引泉往屋内瞄了一眼感叹了句。

合欢听着，转过身去啐了一口，又压低了些声道：“要我说，那贱蹄子纵有千百般不是，二爷又何苦作贱自己的身子呢，别府里的爷们到了这个年纪，早都有几个通房丫头了。”

旁边安静跪着的另一个丫鬟此时才开口，“二爷岂能拿出来跟别家的爷比，若是今个应了这事，以后指不定那些院里的都要往咱这塞人了。”

引泉听到此，也明了，二爷是个嫌麻烦的，又喜静，自然是人越少越好，且旁院里来的心思都不正。

“合香姑娘说的是。”引泉由衷的道了句，这位合香在二爷身边五年不是白待的。

一旁的合欢却撇嘴翻了个白眼，讥讽道：“是，合香姐姐自小跟着二爷的，历练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怕不是存了待你十四岁，二爷收了你的念头吧，现在就开始善妒了。”

又开始了，引泉无奈的摇了摇头。

青云轩统共才四个丫鬟，近前伺候的一等丫鬟就合欢，合香两名。

合香自八岁就跟着伺候了，如今十三岁，已经近身伺候了五年。

而合欢是二爷贴身侍卫的亲妹，二爷赐名合欢，近身伺候不过两年。

合欢一打来，就跟合香不对付。

“来人。”屋里的人唤了声。

廊下跪着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想要起身的打算。

“怎么着，如今使唤不动人了！”

合欢在旁扯着引泉的胳膊往上拎了拎，“引泉好哥哥，可怜我们俩弱女子吧。”

引泉心中千般不愿，自己才偷跑出去，如今这位又在气头上，怕是一并给自己发落了。

合香看着引泉道：“引泉哥，你快些去吧，早晚都得寻着你，若有什么，等二爷气消了，我跟合欢去给你求情。”

引泉视死如归，再晚些去，怕是三人都免不了责罚，忙起身进去，把帘笼放了下来，进到里间，拿起屏风架子上搭的衣衫，先把里衣给浴桶旁的人递去。

见他穿好后，才递了蔚蓝色长袍，过后，便垂着头立在一旁，生怕惹着这位。

“去哪了？”

引泉战战兢兢，平日里这位爷做什么事都有个时辰，一般到了晚间用过点膳食后，便会在书房写上会字，约莫两个时辰才会需要他近前伺候。

所以他才得了这点空出府去，可今日因着那不懂事的丫鬟，怕是要把自己连累上。

“回爷，小的去，去家了一趟。”说罢，引泉只敢微微抬眸来观察主子的神色。

不善。

引泉扑通一声跪下，“二爷，昨夜里家中小妹起了高烧，实在担忧，便去瞧了瞧。”

“哦，如此，为何不知会一声？”沈自衡此刻压着想踹人的冲动。

引泉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了，他怎么敢说，是怕二爷不许因此才没有告知呢。

“是怕爷不许？你那妹妹，在我跌落马下时，曾经照顾过我一阵呢，可谓尽心，我怎么会不许？”

‘尽心’两字说的格外重。

引泉脑中忆起那段往事，头埋的更低了。

二爷两年前十四岁上，少年心性，出府去游历，不想回来途中遇到贼人，不慎摔下马。

因着怕回府来别院里的借题发挥，或是寄信去石塘惹得双亲担忧，住客栈也怕被有心人瞧见告去沈府。

总之二爷是个嫌麻烦的，便委居在自己家。

冬日里冷，二爷腿伤发炎起了高烧，便拨了银钱去买银骨炭。

银骨炭可是皇宫跟上上等家族才用的起的，才能用的，无烟，难燃，不易熄，燃之，入室温暖如春。

自家妹妹是受不了丁点寒气的体质，又是个不谙世事，凡事不拘的性子，入了夜偷摸去到二爷房里，在他床边铺上了草席褥子，上又盖着厚厚的棉被，睡得香甜。

二爷起夜时，差点踩死她。

这都是映月讲给自己听的，说那位爷该是自她进房就听到了，那一脚踩得精准且结实。

于是乎她便谎称，说是二爷出府游历未曾带贴身丫鬟，她便近前来伺候，不要恩赏，待哥哥好些个便成。

不知怎的，这位爷竟也没恼，由着她伺候了两月，夜里也让她在房里睡下。

不过位置慢慢的从床榻边上，到了火盆的另一边，最后缩在角落里，却不曾想还是被二爷踩过几脚。

映月经由此事，便尤其可怜自家哥哥了，说在他跟前伺候，真不是个好活。

确实不是个好活。

引泉埋头道：“家妹当时年小，不懂事。今日私自出府去，确实不对，还请二爷责罚。”

引泉也不再为自己开脱，想着别把怒火迁到自己妹妹头上便好，妹妹虽不是沈府的人，可人在这江宁地界，想要谁不好过，于沈府的贵人而言，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

沈自衡听着，他倒是心疼那个惯会偷奸耍滑的妹妹，便扬了下手道：“如此，那便去院里跪着吧。”

这音调极其平淡，却叫引泉冷的打了个哆嗦，忙的起身倒退着出房门，心里只希望合香姑娘说的话算数，要记得给他求情，不要让自己跪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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