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家离医院40公里的路，倪耀文拉着架子车，倪耀武和蒋老太在后面推着。

气氛有些过分沉默，他们只顾赶路，丝毫没有顾及架子车上疼的快失了声的汪琴。

她张了张嘴，想喊自己的丈夫，但是一张嘴，痛苦的呻吟就从嘴巴里跑出来。另外三人充耳不闻，只想快一点到医院去，把娃娃生下来。

几人走的吃力，天公又不作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夹雪，落在地上雪化了又遇到冰冷的地结成冰，这使他们的行程更加困难，三人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走。

车上的汪琴从没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撕裂般的疼痛更加让她感觉到绝望。

她真的害怕，害怕自己还没到医院就被疼死，害怕自己若是生不下来这个娃娃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又该如何在婆家立足，害怕丈夫会嫌弃她矫情非要去医院生娃娃......她害怕着一切。

眼前晃过丈夫因使力而憋红的脸，这一刻，这个善良而愚昧的女人竟对自己的丈夫生出了愧疚之心，甚至这种愧疚之心使她的疼痛都减少了很多。

她在心里盘算着，坐月子婆婆应该不会让她做什么家务事。

那她就坐在烧暖的炕上为自己的丈夫纳几双千层底的鞋，他一向喜欢穿自己做的鞋，他还说过，她做的鞋连自己老娘都比不上。

她还要让倪晓霞帮她在针线铺子里买一卷深蓝色的线，她好帮自己丈夫把那件穿的磨破了边的深蓝色中山装补一补。

那是他们结婚时穿的衣服，所以她总觉着丈夫穿那件衣服好看些。她还要给娃娃做几个小肚兜，刚好娘家妈在她生之前来看她给她扯了一块柔软的花布......她脑海里一直想着这些事情，医院那40公里的路居然一瞬就到了。

她此刻好像充满了力量。她觉着只要她到了医院，就能顺利而快速的把娃娃生下来。

她被推进产房的时候，苍白着脸对着丈夫扯出一个笑容。

倪耀文看见这个笑脸突然担心起来：她那么瘦小，能顺利把娃娃生下来吗？好像一直以来她坚强的让人都快忽略了她也只是一个20岁的姑娘。

产房门关上了，倪耀文心里担心在门口转来转去，倪耀武又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斜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不知哪里来的一截草根，放在嘴里嚼的咯嘣咯嘣。

这声音听得蒋老太烦躁，她白了倪耀武一眼。又快步走到倪耀文面前：“老大，你媳妇这次来医院，可要花不少钱，你也晓得，家里这两年为了给你娶媳妇都快揭不开锅了。她生娃娃用的钱你可得补上，不然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倪耀文似乎习惯了这样的要求：“我知道了，妈，琴子生完我就到打铁场去上班，多干几场就能把家里的钱补上。”蒋老太听见老大这样承诺才点点头。

倪家一共五个孩子，老大倪耀文，高中没考上就回家帮衬家里了，到了21，经人介绍认识了汪琴，两人接触了两三个月就结婚了。

老二倪耀武也不是那块读书的料，辍学回家以后接管了放羊的活，偶尔去田里帮帮忙，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

老三倪晓丽还在读高中，她是老倪家读书最有天分的孩子，所以一家人都指望着她，殊不知她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念书上面了；

老四倪晓霞，也是早早辍学，回家做饭收拾家里，只等着到了年纪就说亲嫁人，为这个家挣来一笔彩礼；老五倪耀军，老倪家的宝贝疙瘩，还在读初中。

倪家的大家长倪老三在供电局看大门，当时沾上国家单位的都算是铁饭碗，所以他常年不在家，但还是这个家说一不二的掌柜的。

蒋老太17岁就跟了倪老三，这些年也是吃过苦受过罪，顶顶艰难的日子让她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和大嗓门。

再说回产房里的汪琴，蒋老太是觉得她配不上自己儿子的。

几乎没怎么读过书的汪琴，生的又瘦又小，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主，她当时就没看上。

但无奈老大看上了，更何况他们娘家要的彩礼少，汪琴从小就帮衬爹妈照顾弟妹，是把干活的好手，蒋老太才勉强同意了亲事。

说回汪琴生娃娃这件事，自从她进了产房之后，他们三人在门外等候。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凌冽的寒风从没挂门帘的门里面涌进来，他们纷纷裹紧了袄子。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天渐渐暗下来，产房里汪琴的叫喊声也渐渐小了。

不一会儿医生推开门走了出来，对着倪耀文喊了一声：“去给你媳妇弄点吃的，她没力气了。”

“哎！”倪耀文应着跑了出去。

“真金贵呦，我们那时候在地里干着活就把娃娃生下了，这折腾到医院还不够，还要吃要喝的。这是谁家的公主娘娘吗？”蒋老太骂骂咧咧，门外的医生听到了，摇摇头进了产房。

进门想安慰安慰汪琴，却发现她根本就像没听见一样。

这状态，要不是心大就是经常是这样的境遇习惯了，悲哀。

说实在的，汪琴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娃娃彻底倒着了，一般产妇生娃娃，娃娃都是头朝下。这个娃娃却是屁股朝下，这给接生的医生出了个难题。

没办法，医生手起刀落给汪琴侧切了。汪琴只觉得身下一凉，接着铺天盖地的疼痛朝她四肢百骸传来，惊痛之间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却被医生一把按住了，：“想少受点罪的话，就听我的话使劲，你的娃娃屁股朝下，下面太小了，我给你侧切了，等会儿你吃点东西，我就要想办法把娃娃掏出来了，到时候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听见了吗？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你和娃娃总要没一个。”

汪琴咬着嘴唇，忍着疼痛，嘴唇瞬间就破了，满嘴的血腥味，听到医生的话她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倪耀文买来了吃的，他把吃的从怀里掏出来，饼子被冻得又干又硬，医生忍了忍，什么都没说，撕下一块塞进汪琴嘴里，又灌了一口水下去。

汪琴艰难的就着水把那口干硬的饼咽了下去，对医生点了点头。

倪耀文三人在医院冰冷的过道里等得都快睡着了，突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婴孩啼哭声，三人一个激灵，纷纷拥到了产房门口。医生用白色的被单裹着一个憋得紫色的娃娃走了出来。

倪耀文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蒋老太赶忙掀开被单一看。

小说《生而为花》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