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同于海风的、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假“王赫”无机质的瞳仁死盯着陈桃，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

“＿＿.＿＿.”

思绪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抽离身体，轻飘飘向远处飞去。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

陈桃此刻只觉得这头蓝发像大海一样，好想……好想……

好想跳进去，死在里面。

“陈桃。”王赫坚定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唤回迷蒙的神志，

陈桃闭眼晃晃脑袋，在睁眼发现自己正被王赫半揽着，身后就是一个坚实的胸膛，仿佛有岩浆在底下涌动般的滚热。

陈桃脸有些红，急急挣脱他的怀抱。

等在看去，假“王赫”早已不在，甲班上只有一个背对他们蹲着的蓝发非主流少年——穿豆豆鞋和紧身牛仔裤的那种，应该健过身，背部肌肉鼓动着。

“没事，就是太饿了。”

陈桃突然想起来自己早上没吃药，便自然地把一切当成幻觉，还暗暗自嘲，脑子真是越来越不管用了。

陈桃是个土包子，头次看到这么精致的甜品，不敢囫囵吞枣，一小口一小口抿，眼睛亮晶晶的，惹得一直盯着她看的王赫忍不住笑出来。

陈桃抬头瞪他一眼，见对方盘子空了，觉得时机不错，装作不经意般开口：“听说你这次是去樱花出差。”

气氛突然凝固。

王赫笑眯眯的脸一下垮了，不是生气的那种垮，是惨白的，像被人强行往嗓子里灌了一桶活泥鳅的垮。

死人一样的表情吓到陈桃了。

陈桃下意识想说什么缓解下气氛，被王赫打断，

“对啊，去那边检测一下水质，写一点地勘报告什么的，顺便买了点东西……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没给你伴手礼！”

王赫做恍然大悟状，从衬衫口袋掏出一个绣着金色福字的小红布袋推到陈桃面前。

都是许多年的老友，陈桃也不扭捏，拆开了看，是一对精巧的不规则耳饰——左耳是半个红蝴蝶翅膀，蓝色的火焰从平滑的侧面向外围蔓延，做了立体；右耳普通多了，只简单一个绿色椭圆状。

陈桃很欢喜这华丽的饰品，把什么假“王赫”、出差扔在脑后，就差把王赫本人捧起来夸了。

王赫嘴唇还是白的，见她这样子，勉强露出一个笑，调笑两句，

“你真是龙一样，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华而不实我也喜欢！某人这么说，还不是给我买了！”陈桃反驳。

气氛总算活跃点。外头甲板上又出事了。

一个人从外面冲进餐厅，怀里还紧紧抱着小提琴琴盒，劈头盖脸全是湿润粘腻的血，滴了一路。

那人又爬了半米，彻底倒在餐厅内没了气息。

周围一片哗然，人群窃窃私语。

“那不是安格森的得意门生吗？”

“听说才十六岁，马上就要跳级去不列颠上大学了。”

“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恐怖分子袭击？”

“不大可能，游轮安保做很好，还有一个警察就在我隔壁舱间住着呢。”

周围议论纷纷，以死者为中心拥出一个空了半米的圆弧来。

陈桃不在乎什么得意门生、恐怖袭击之类的，倒是头次见到尸体，没多少恐惧反而有点好奇。慢慢踱步上前，被人群挤了两挤，心里升起恼怒，赌着气回头想叫着王赫继续去吃甜品，却没瞧见对方人影。

“……王赫？”她不确定地轻声唤道。

无人回应。

身侧拥满人，教养极好也不免阵阵私语。一股股的香水味冲击鼻腔。

陈桃鼻头一酸，要不是望见王赫站在人堆外，她险些以为早上的问候不过是自己思念过度的南柯一梦。

她强行挤出去——引得旁边一位挽着低丸子头的旗袍女士皱眉——吸了吸鼻子，问到，

“你去哪了？我都怀疑这只是一场和你相遇的梦了！”

“看到个小玩意儿，觉得你会喜欢，就去了。”王赫伸出手，摊开，掌心赫然一个黄铜小陀螺，两端尖中端扁平，表面斑驳，看起来不是很新。

“看过电视剧吧，不是有说法是：怀疑自己在梦里的话，可以找个陀螺来转，如果停了，就说明是醒着的。”

陈桃接过来，欢喜地摩挲，她的确喜欢这种小东西：“你真有心了——不过，你在暗示这一切真的是只是我的梦吗！”

王赫笑笑，不说话，不容置疑地拿过陀螺，随手在旁边的小餐桌上一转，

在陈桃惊讶的目光中，淡淡开口，

“试试，不就清楚了。”

陀螺在桌角，缓慢地旋转两圈，倒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王赫松了口气。

陈桃左右环顾一圈，发现餐厅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把陀螺抓在手里，不住摩挲，觉得每一个凹陷都可爱的让她心醉。

“去我舱间吧，我给你带了点礼物。”王赫邀请道。

“好啊！”

两人并肩向外走，经过甲板，陈桃还在困惑为何没在门口看到那个“得意门生”留下的血迹，就瞧见甲板上俨然刚刚餐厅的人堆。

人堆最外头，也站着那个被她挤着的旗袍女士。

陈桃拉着王赫衣角上去看热闹，嘴里嘟囔：“这么快又死人了？”

旗袍女士听着了，回头诧异：“又？小姑娘你睡糊涂了？这船上哪有第二个死人？”

“刚刚餐厅里！那个什么安格森的得意门生！我还看到你站得最近呢！”陈桃反驳。

“谁说我死了？”一个清亮的男声插进来，接着是一位少年踱步来到他们身边，

只见那少年眉目锐利，眼神张扬，身姿挺拔，里面一件米白高领打底，外头搭一纯黑卫衣，鼻梁上一架细银边眼镜。

翩翩贵公子，如是应此人。

陈桃禁不住在心里感叹一下他的颜值，在悄悄感叹一下他的鼻孔之大，竟让人正面直视也能看到黑黢黢两个洞。

等等！他是那个得意门生？

陈桃迷糊了，自己分明看到他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如今却好好站在这里，身上清爽干净，别说血了，水汽也无一分。

王赫端详了会儿少年的脸，开口了：“你是诸葛逸凡？安格森先生经常跟我提起你。”

诸葛逸凡也认出王赫，看陈桃那轻蔑的眼神转到王赫身上便成了崇拜又向往的频道，

“您是王赫学长？先生也常常拿您给我们当榜样，早就听闻您的事迹，不止乐器样样精通，还洞察力惊人，经常被先生调侃‘小夏洛克’。”

王赫没接话，诸葛逸凡自顾自说着，

“本来我打算先去吃点东西就和大家集合去排练的，结果刚上甲板就看到一具尸体，脊梁骨都被抽出来不见了，眼珠和牙齿也消失了，

我右舱房是个警察，他来的到快，已经在联络船长了，

学长，我打听到了点信息，那人是个无业游民，无积蓄无伴侣，同行的朋友说他抽到奖了才来游轮度假的。”少年解释道，“学长，你怎么看？”

“依我看，”王赫现在倒慢悠悠说话了，“不像是人为。”

“倒像是什么深海怪物，从海底深处爬上来，向污染环境的人类报复。”

“而脊骨、眼珠和牙齿，是他们的战利品、纪念品，和报复成功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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