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向南骑过十一条龙（每条宽二百米）后，往右转向了一条田间土路，走到第一个排毛（稻田最小的排水渠道）口，两人放好车子。柱子让娟儿在岸上看，自己脱鞋、脱袜、挽裤腿，下到路北的排水口起篓。这里的泥鳅篓口冲北，排水口前的芦苇、土栗子草和浮萍都被柱子拔走、捞出，好让鱼虾蟹畅通无阻地顺流进入鱼篓，同时防止浮萍糊到鱼篓上，造成泥鳅的缺氧死亡。他从没膝盖深的水里拔起泥鳅篓，涮净插棍上的泥，上了岸。在娟儿面前抻直鱼篓，可见篓里有一二十条大小不等的泥鳅，还有一条黄鳝在蠕动。娟儿见了“哎呀！”一声，后退两步，以为是蛇。柱子说：“这是鳝鱼，好东西，比泥鳅值钱。”他告诉娟儿黄鳝和蛇的区别，告诉她鱼虾蟹由哪儿进入，从哪儿倒出。又从鱼篓的设计上，告诉她为什么鱼虾蟹进来出不去。柱子又到路南的排毛出水口前起篓，排河里水深，水面开阔，河两边长着茂密、高大的芦苇，排毛出水口前苇草略少，也被柱子拔走。这里的泥鳅篓口冲南，下在出水口前，迎接顶流的鱼。鱼的习性喜欢顶流。柱子拔起鱼篓，涮净插棍上的泥，敛起拎着，一手抓着河坡的芦苇上了岸。他在娟儿面前抻开鱼篓看，里面有一二十条大小不等的鲫鱼，十几只青虾。他把泥鳅篓抖净、叠起，装入铁筐，待回家再倒出篓中的鱼虾蟹。他依次向西起出四条排毛的排、出水口共八只鱼篓。其余十条排毛的二十个排、出水口留给了玉海和玉山。他带着娟儿往西骑了一千五百米（农的长度），到排斗田间土路左转，骑了二百米时再左转，进入另一条农的田间土路，依次起出下在五条排毛排、出水口的十只鱼篓。其余的排毛排、出水口由玉海、玉山分别下了。然后，他俩一直往东骑到斗渠堤坝的林荫路，右转骑了二百米，再右转进入排农田间土路，起出下在四条排毛排、出水口的八只鱼篓（其余的仍由玉海、玉山分下）。往西骑到排斗田间土路，左转进入农场鱼苇队粗放型养鱼池的西部边界。这个养鱼池很大，占了两条龙的面积，宽四百米，长一千五百米，是水鸟儿们的伊甸园。柱子和娟儿迎着阳光放眼望去，可见宽阔的水面上，这里、那里长着一片片疏密不等的芦苇和蒲草。在泛着金星、微波荡漾的水面上，游荡着一群群的水鸟，它们大小不等，形状、颜色各异，却是品种繁多。娟儿第一次到这里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水鸟，兴奋地“呀！”了一声。她只认识有限的几种，如野鸭、野鸡、老等、钓鱼郎子，其它的很多都叫不上名字，得柱子一一给她介绍。柱子说：“这里的水鸟品种、数量比我们县湿地的少多了，那里是候鸟迁徙通道的交汇点，每年都有几百种、几百万只候鸟停歇，其中有天鹅、大雁、丹顶鹤、东方白鹳等很多珍稀鸟类。有很多就在那里繁殖、过冬。”娟儿看到这鸟们毫不避人，自由自在地游荡、追逐、嬉戏——下潜、上窜，好不快活。那袖珍型的小野鸡、小野鸭更加招人喜爱。它们像雏儿，小巧玲珑，但再长也就那么大，身子和人的拳头差不多。那小野鸡，鲜红的冠子，漆黑的羽毛，酷似家养的小鸡。那小野鸭，清一色的褐色羽毛，酷似家禽中的小鸭。它们游着游着，突然一个猛子不见了，一会儿却从别处冒上来。它们游戏的本领胜过人类，即便你会水也逮不到它，靠那一个猛子就能把你搞蒙。笔者曾在微信上看到两只老虎在一个很小的水塘里捉一只这样的小野鸭，不但没捉到，反被小野鸭搞得晕头转向、疲惫不堪。鸟儿们玩得悠哉悠哉，这里简直就是水鸟的天堂。娟儿望着这令人心驰神往的水鸟乐园，天真地想，要是自己和柱子哥变成小野鸡、小野鸭，在一起追逐嬉戏，该是多么快活呀！娟儿爱闻芦苇、蒲草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她贪婪地呼吸着。到养鱼池西部边界南头，他们左转到东西向排水干渠田间土路，路南的排干宽于排斗，河两边长着一片片的芦苇和蒲草，柱子起出下在这条河里的四只鱼篓（玉海、玉山的已经起走），带娟儿往东骑上了返回的路。路北养鱼池里的水鸟令娟儿流连忘返，怎奈柱子得回去卖货，娟儿只好边骑边扭头张望。经过一片挨着养鱼池南部边界的芦苇和蒲草时，娟儿大声说：“我下去采蒲穗，看鸟窝！”她看到了苇草丛中挺拔的蒲穗，她从小就喜欢这毛茸茸的棒棒，现在大概是被眼前的情景激活了童心。至于鸟窝她没看到，是根据以往的经验推测、判断的，这么大面积的苇草丛里不会没有。柱子要背她去，免得她脱鞋袜被扎脚。娟儿执意自己去，她脱了鞋袜，挽起裤腿，由柱子牵着右手，两脚小心地躲着水底的苇茬，向有蒲穗的地方走去。这个养鱼池水有深浅，有苇草的地方水至膝盖，没苇草的地方水深一米多。“柱子哥你看！”娟儿离开柱子，在几米外的草丛里，自己采了一只又长又粗的蒲穗举着炫耀，然后在脸上擦，边擦边“嘻嘻”地笑。娟儿高兴的时候，圆圆的小脸一笑两个小酒窝，简直赛过盛开的鲜花；不笑的时候上唇微微翘起，别有一番靓丽姿色。柱子停止采蒲穗，扭头看了说：“好，好！”一会儿，娟儿又惊叫起来：“柱子哥，你看！”柱子走到娟儿身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前方七八米处的三根芦苇上编织着一个鸟窝，便随娟儿去看。这鸟窝像个口冲上的窝窝头，用细软的小草编成，其密实、牢固的程度胜过人工。鸟窝编织在三根粗壮、鼎足的芦苇的上半部，不怕风吹雨打。娟儿近前看了鸟儿窝，说：“这鸟真聪明，真巧！”柱子说：“就像燕子衔泥筑巢，各有各的高招。”娟儿伸出一只小手，小心地拉过鸟窝，想看到里面的鸟儿蛋，却和过去割蒲草时看到的一样，是空的，便有些扫兴。娟儿正想转身离开，忽见右前方五六米处有个大的鸟窝，她便拉着柱子的一只手前去观看。这个鸟窝浅而大，形状像个大盘子，编织在水面以上一尺左右的几根粗壮的芦苇上，也是空的，娟儿又失望了。柱子看出她的心思，说：“一般种类的鸟儿蛋都被孵出小鸟飞走了，想看这个容易，明年六月我带你来，肯定能看到。”娟儿甜甜地应了一声，兴奋地说：“你看这鸟儿多聪明，它肯定身子大，下的蛋也大、也多，就把窝做得大，做得矮，编得芦苇根数也多，免得被大风刮坏，摔了鸟蛋。”忽然，娟儿透过芦苇和蒲草依稀看到，左前方七八米处，高高地编织在几根芦苇上半部的一个鸟窝里卧着一只鸟儿。她挣脱柱子的手，怀着激动的心情，弯腰低头，悄悄地（免得惊动鸟儿）钻过苇草去看，想给鸟儿个出其不意。可是当她走近，起身、抬头看那鸟儿时，却见窝里猛地射出一条蛇，向她头部袭来，她“啊——！”地惊叫着向后倒去。紧随其后的柱子眼见蛇出人倒，不顾一切地跨前一步，弯腰伸手托住娟儿的后背，她才没仰面倒在水中。娟儿躲闪得快，没被蛇咬到。柱子右腿跪在水里，下半身全湿了。他起身抱住小脸儿吓得煞白的娟儿，环顾四周，那蛇早逃得无影无踪了。忽然，柱子感到娟儿心脏的狂跳，才看到自己的双手捂在她胸部隆起的敏感部位，他急忙道歉：“对不起，我该死！”娟儿扬起泛着红晕的小脸儿，羞赧地说：“柱子哥，幸亏有你在，不然我非被吓死不可。但愿你能······能永远保护我。”柱子听着娟儿一语双关的话，看着她脉脉含情的眼睛，不觉心里一阵热乎。他双手捧起娟儿羞红的小脸儿，由衷地说：“娟儿，保护你一辈子，早就是我的心愿，今日有幸被你说破，干脆，现在就把咱俩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你看咋样？”娟儿和柱子四目相对，柱子看到，娟儿清澈、明亮的眸子里迸射着爱的火花，她娇滴滴地“嗯”了一声，便与柱子紧紧地抱在一起······这对儿早就互相爱着的年轻人，今天终于跨过兄妹情的门槛，成了恋人。蓝天白云见证了这美好的时刻。许久之后他们才互相放开，但是从此两颗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柱子把娟儿抱出鱼池，返回给她采了一把又大又好的蒲穗。他们洗了脚，穿了鞋袜，骑车回家。“柱子哥，我明明看到的是一只鸟儿，咋到跟前就变成一条蛇呢？”娟儿迷惑不解。“不是变成一条蛇，它本来就是蛇，是趁鸟妈妈、鸟爸爸没在，去偷吃晚期种类的鸟蛋或小鸟。”柱子分析说，“可能是你想要看到一只鸟，才在匆忙中把受到惊吓、缩成一团的蛇看成了鸟儿。”娟儿觉得柱子说得有道理，她心有余悸地说：“只怕那一幕我是永生难忘了。”柱子说：“我也有类似的经历，是我十二岁那年的一个星期天，我按母亲吩咐去田野里挖人吃和猪吃的野菜。可是我刚跨过一条斗渠，还没穿上鞋，就下起瓢泼大雨。我没带雨衣，怕被浇感冒，忙把小镰刀插入后腰带，一手抓着装野菜的编织袋，一手拎着鞋，脚趾抓着泥泞、光滑的田间土路往家跑。“跑到挨着一片古老坟地的林荫路段时，头上有遮天蔽日的茂密树冠遮挡，雨点稀疏了。路右边挨着树行长有一溜儿被风雨刮得一边倒的小草，我踩着小草跑，免得摔倒。“可是，一条蛇从草丛里突然蹿出，向我追来。它全身黑褐色，两尺来长，小手指那么粗。我从小怕蛇，一跃跳到路中间，猛跑起来。令我心疑和害怕的是，不知它是三个头，还是叼着什么。因我在奔跑中只看了一眼没看清。我纳闷：它如果横叼着蚂蚱或者小青蛙，应该一边是头，一边是两条腿，可是据我所见它的左右两边是一样的形状，那么它就不是叼着什么，而是三个头。可是我长那么大，只听说有两个头的，三个头的别说看，连说都没听到过。我在惊慌恐惧中带着满腹的疑问边跑边回头，看它是不是三个头，是不是还在追我。如果不是，我的疑虑就解除了；如果不追了，我就可以不跑了。“‘嗬！’原来它还在追，就在我右后侧两米左右处的小草上，它上仰着前半截身子，晃动着在小草上‘飞’。这回我看清了，它不是叼着什么，而是对称地长着三个头，左右头和中间头成锐角，三个头一般大。我毛骨悚然了，拼了命地狂奔，唯恐被它追上、咬到。“我一口气跑出二里左右，把遮天蔽日的树行和路边倒伏的小草远远地甩在后面，才敢放慢速度，边跑边回头，就再也看不到它了。那时，我才想起腰后别着的小镰刀锋利得赛过刮胡刀。转念一想，只怕是镰刀还没拔出就挨它咬到了。“我确实挨过蛇咬。是我小时候在田间拔草，右手抓住一棵稗草刚开始拔，突然从手心往上蹿出一条小蛇。我没看到它咬我，却觉得右手背有点疼，抬起手看，只见手背上有两个一般大的小眼——真快呀！“后来我想，蛇‘飞’得快，是因为有了倒伏的小草做凭借，所以人们把它叫做‘草上飞’。柱子哥，真难为你了。”娟儿唏嘘着说，“看来咱俩的性格和命运有共同之处，都怕蛇，又都被蛇吓过。我就挨蛇追过那一次，却永生难忘。这蛇咋就敢追人呢？是专拣胆小的欺吧？也许是。我爸小时候也挨过蛇追。”······他们结束蛇的话题后，娟儿对蛇的恐惧，很快就被苇塘定情带来的幸福和喜悦冲淡了。他们都陶醉在美好的心境中。娟儿庆幸，半天的野外活动，既驱散了高考落榜给她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又为他俩明确恋人关系提供了契机。她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觉得应该感谢那条蛇。一会儿，柱子见娟儿静默下来，怔怔地看着路前方，便问她在想什么。娟儿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说：“在想我们的未来。”柱子满怀信心地说：“放心吧娟儿，我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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