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渐渐远去，沈绵猛地睁开眼，呼吸微微急促，身旁的人亦动了动，睁开眼眸，眼底带着几分还未睡醒的朦胧。

“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宽厚的大手轻拍着沈绵颤抖的身体，一下一下的安抚着。

“不怕，朕在绵绵身边呢。”

沈绵在他怀里，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她以为她忘了他的容貌和名字，毕竟前世入宫五年，她在漫长的深宫岁月里早已经磨灭了一切少女时期的幻想和期待，也早就忘了少年对她的承诺。

可这场梦境，却又把她拉回了过去。

许澈。

许三安。

沈绵在唇齿间轻喃着这个名字，胸口泛起一阵隐秘的，绵长的疼痛。

她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赵祯听见她的低喃，很轻的“嗯？”了一声，还以为她在同自己说话：“什么？”

沈绵摇了摇头，虽然努力想装作平静，但声音里还是不由带了丝哭腔鼻音：“没事。”

赵祯坐了起来，唤了宫女点灯。

沈绵连忙将眼泪擦干净，也爬了起来：“陛下要起身？”她看了眼天色，微微诧异：“外面天色还没亮呢，还没到上朝的时间，陛下不再睡会儿？”

赵祯低头看着她，沈绵被他看的有些心虚，眸光有片刻的闪躲，被赵祯捕捉到。

“怎么哭了？”他抬起手，掌心抚摸着沈绵的脸颊，微带了一丝诧异：“身上不舒服？”

沈绵脸颊微红，连忙摇头：“不是。”

赵祯思索着：“莫非是因为朕这两日去了其他妃子宫里头，绵绵不开心？”

问这话时，他语气里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沈绵有些无奈：“陛下是天一，后宫妃嫔众多，去哪位姐姐妹妹宫里头，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嫔妾没有不开心。”

赵祯听着她这话，细细琢磨了一下，只当沈绵是不好意思承认。

他脸上带着笑，将沈绵抱入怀中，低头轻吻她的额头，道：“好好好，绵绵没有不开心，是朕想同绵绵解释，朕去她们宫里头，是因为前朝那群大臣们上折子，非说朕专宠绵绵一人不好，朕怕他们再说，只能去其他妃嫔宫里头转转了。”

沈绵当然知道这些。

说实话，从爬上赵祯的床那一刻，她就没想过独自拥有赵祯，因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说不开心，真算不上。

可赵祯既然哄了，她也便半推半就，装作一副吃醋的模样：“陛下不用同嫔妾解释这些，后宫的姐妹们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宠幸她们自然是应该的，嫔妾不生气，嫔妾也不吃醋。”

赵祯听她这语气，低声笑了起来。

“还说不生气？瞧瞧，这嘴巴都能挂油壶了。”

他低头啄了啄沈绵的唇瓣。

“不过朕还是要澄清一下，朕虽然去了她们宫里头，却没宠幸她们，只是盖着被子纯睡觉而已。”

沈绵忍不住道：“盖着被子纯睡觉的陛下和妃嫔，说出去也不知道旁人信不信，反正嫔妾是不信的。”

赵祯眸光一暗，手掌压着她的腰身，膝盖将她两腿别开：“绵绵不信？”

沈绵大惊失色，连忙从他身上滚下来：“嫔妾信，嫔妾信了。”

她刚刚也只是话赶话的一说而已，赵祯方才的实力，可叫她确实是信了。

赵祯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还是没再继续，轻轻拍了两下沈绵，将烛火熄灭。

沈绵却睡不着了，窈姨娘和弟弟妹妹们的脸，连带着那个少年的面容，一直在她眼前晃。

她再次翻了个身，赵祯叹了口气。

“还睡不着？”

沈绵不由有些愧疚：“嫔妾打扰到陛下了吗？”

赵祯无奈：“在想什么？”

沈绵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嫔妾方才做梦，梦到了姨娘和弟弟妹妹们，心里头挂念……”

赵祯沉默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拥进了怀里：“过几日朕同母后说一声，叫她把沈夫人和你姨娘请进宫里头，你们母女二人好好见一面。”

沈绵没想到赵祯竟会如此回答，不由愣了片刻，心头如同一阵暖流划过，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腰身，嗓音低柔：“嫔妾多谢陛下。”

赵祯闭上眼睛，轻笑一声：“现在能睡了？赶紧睡吧。”

沈夫人照着沈玥写的信，找到了那个何大夫，正在发愁如何将那何大夫带到宫里头时，便突然得到了宫里头的旨意。

说是太后思念亲人，召她入宫。

还说，相府的窈姨娘乃怜昭仪生母，也可一同入宫。

沈夫人心中诧异但也惊喜，一时顾不得窈姨娘也要入宫，连忙叫人驾了马车，带上何大夫，入了皇宫。

沈绵从一大早便坐立不安了，时时刻刻要跑到门口去看一眼，看看太后身边的嬷嬷有没有过来。

惜时惜月见了，都不由笑起来。

在怜昭仪身边伺候快一个月了，她们一直觉得沈绵性情温和稳重，不管是陛下来了还是走了，或者是去了其他妃嫔宫里头，都不曾像别的妃嫔一样情绪变化过，永远都是温温软软的笑着，仿佛并不在意。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沈绵像个孩子一样。

等到快中午，太后身边的宫女终于过来传信。

沈绵连忙收拾好，带上惜时惜月两人，跟着她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刚一踏进慈宁宫，瞧见不时探头往出看的窈姨娘，沈绵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眼眶顷刻间便红了起来。

窈姨娘亦看着她，怔怔的，眼底含着泪，想上前，却不敢，只能一个劲的看着她，眼睛都不敢眨，唯恐一错眼，沈绵便从她眼前飞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沈绵攥紧拳头，强忍着喉间的哽咽，上前去，先是同太后行礼，又对沈夫人行了礼。

沈夫人忙着去和沈玥商量何大夫的事情，不甚有耐心的挥了挥手，正要离开，却被惜时叫住。

“这位夫人，”惜时嗓音冷静：“我们娘娘是陛下亲封的五品怜昭仪，论礼数，您该向我们娘娘行礼。”

沈夫人瞪大了眼睛，看了眼沈太后，见她合着眼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顿时磨了磨牙，不甘不愿的福身行礼。

沈绵也没同她计较，等沈夫人匆匆离开慈宁宫前往玉棠宫，她也同沈太后说了一声，便拉着窈姨娘走了出去。

一路上，母女二人皆未做声，沈绵在前窈姨娘在后的走至昭阳殿，落了门，沈绵才一下子转过身去，抱住了窈姨娘，泪如雨落。

“娘——”

窈姨娘手臂颤抖着将她抱住：“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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