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太夫人特意在正和堂里设了家宴,给沈谦父女接风洗尘。
在兵部当差的顾海也回了府。
顾家人个个生的好相貌,死去的顾湛英俊逼人,齐王妃顾渝艳冠群芳,顾淙相貌略平庸一些,顾海却是兄妹四人中生的最俊朗的。
顾海今年二十八岁,正是一个男子最好的年华。他留着短短的胡须,相貌俊美,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男子的魅力。
顾淙去了边关,能撑门立户的男子就只剩下顾海了。
“三叔,”顾莞宁笑着喊了一声:“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在等着你呢!”她对已故的顾湛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和三叔顾海倒是颇为相得,感情亲厚。
顾海对这个聪慧过人的侄女也格外疼爱,笑着嗯了一声,随手揉了揉顾莞宁的头发。
顾莞宁笑着抗议:“三叔,我的头发都被你揉乱了。”
顾海一脸无辜地摊摊手:“要不,我让你揉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子,将头凑到顾莞宁面前。
熟悉的举动,让顾莞宁忍俊不禁。
顾莞宁一时顽皮心大起,竟真的伸出手,在顾海的头上胡乱的拨弄了一把。
“莞宁,别胡闹。”沈氏皱着眉,低声呵斥。
没等顾莞宁吭声,顾海便抢着笑道:“是我有意逗莞宁高兴,二嫂要怪就怪我没大没小,可别怪莞宁。”
顾海这么一说,沈氏也不好再板着脸孔,扯了扯唇角,没再说什么。
顾海得意地冲顾莞宁挤挤眼。
“二姐,快些过来,我替你留好位置了。”活泼的顾莞琪扬声喊了起来。
顾莞宁抿唇一笑,心里暖融融的。因为沈谦父女到来被勾起的阴郁不快也随之一扫而空。
亲生的母亲对她不闻不问百般挑剔,可她还有疼爱她的祖母,有关心她的三叔,还有和睦友爱的堂兄弟姐妹们。
老天待她也算不薄了。
坐在一旁的沈青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丝丝羡慕。
……
家宴结束后,沈氏亲自送沈谦父女两人到归兰院。
“五哥,今天晚上你暂且在归兰院里歇下。”
沈氏凝视着俊美儒雅的沈谦,轻声道:“我给你另外准备了住处,等明日,就让郑妈妈带着你去安置。院子不大,胜在雅致安静。”
“我记得你最喜欢梅花,特意让人在院子里移种了几株。可惜现在不是赏梅的时节,得等上几个月,梅花才会开。”
“有劳九妹操心了。”沈谦抱拳作揖。
沈氏侧过身子,避了这一礼,口中嗔怪不已:“什么操心不操心的,五哥说这样的话,是成心和我见外了。”
顿了顿又低声叹道:“我原本打算留你住在侯府里。我们兄妹两个,以后见面说话也方便。可惜莞宁那个丫头在太夫人面前多嘴了几句,说什么侯府内宅里不宜有外男。我只好给你另外准备住处。”
一双妙目中,流露出淡淡的歉意和不舍。
沈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莞宁这么说也没错。青岚能留在你身边,我心里已经十分安慰了。”
沈氏不假思索地应道:“五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青岚视若己出,好好待她。”
沈谦低声道谢:“多谢九妹。”
沈氏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复杂之极的情绪。
沈谦和沈氏对视片刻,目光胶着在一起。
明明什么也没说,又像诉说了千言万语。
沈青岚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莫名的怪异。父亲和姑姑多年不见,倒是半点都不陌生,看来,两人确实感情深厚。可两人对视的时候,不太像堂兄妹,反而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旧情人……
等等!
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都怪顾莞宁,今天胡言乱语了一通,害得她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沈青岚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待沈氏走后,沈谦低声叮嘱沈青岚:“岚儿,从今日起,你就住在归兰院里。有你姑姑精心照顾你的衣食起居,爹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管怎么说,莞宁才是你姑姑嫡亲的女儿,是定北侯府最矜贵的嫡女。性子略骄纵些也是难免的。你别和她起冲突。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凡事多忍让莞宁一些。”
说起顾莞宁,沈青岚满心委屈:“爹,今天你也看见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莞宁表妹就故意让我难堪。以后我不知要受她多少闲气……”
沈谦皱了皱眉,沉声打断了沈青岚:“行了,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远道而来,投奔你姑姑。已经给你姑姑添了麻烦。你若是再和莞宁闹的不愉快,岂不是让你姑姑左右为难?”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沈谦加重了语气,声音近乎严厉:“我今日叮嘱的话,你必须牢牢记住。若是因为你的缘故,惹得你姑姑不高兴了,我绝不会轻饶!”
沈谦素来沉默少言,极少发脾气。
沈青岚被他少见的动怒吓到了,心里愈发觉得委屈,眼圈顿时红了。
沈谦见状,心软了下来,语气也放柔了几分:“岚儿,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大体懂分寸。今天的事,是你受委屈了。可我们到底是寄人篱下,受些委屈也是难免的。你就当是为了爹,凡事都忍让几分。”
沈青岚用袖子擦了眼泪,低声应下了。
“宁姐儿,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正和堂里,太夫人握着顾莞宁的手,低声问道:“沈家父女今日刚到府里,怎么就惹你不高兴了?”
顾莞宁不答反问:“祖母为什么这么问?或许不是他们惹我不高兴,是我心胸狭窄,容不得母亲对别人比对我好,所以才故意刁难他们。”
太夫人笑了一笑:“我的宁姐儿可不是这等小气的人。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原因。”
平淡寻常的两句话,却让顾莞宁鼻子一酸:“祖母,你对我真好。”
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毫不犹豫地信任她,永远站在她这一边。
太夫人失笑,拍了拍顾莞宁的手背:“傻丫头,尽说些傻话。祖母就你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不对你好,难道要对不相干的外人好不成?”
是啊!论血缘关系,祖母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顾谨言根本就不是顾家的血脉!
顾莞宁深呼吸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祖母年龄大了,乍然将这么惊人的真相告诉她,只怕她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更何况,此时她无凭无据。即使说了,祖母也未必肯信。
“怎么了?”太夫人敏锐地察觉到顾莞宁的些许异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祖母说?”
“祖母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
顾莞宁掩饰地笑道:“我就是想告诉祖母,我不喜欢沈青岚,若是母亲逼着我和她亲近,我肯定不依。以后少不得会因此和母亲发生争执。到时候,祖母可得护着我。否则,只怕母亲会迁怒于我……”
“她敢!”太夫人挑眉轻哼一声:“有我在,谁都休想让你受半点闲气。”
顾莞宁心里一暖,故意笑道:“祖母,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何不喜欢沈青岚?”
太夫人不以为意地应道:“区区一个表姑娘,不喜欢就不喜欢,还要什么理由。你不喜欢她,就让她安分地在归兰院里待着,少出来碍你的眼。这些话你不便说,以后我交代你母亲一声就行了。”
被人这般放在心上疼爱,被人这般不问缘由地护短,真幸福。
顾莞宁嗯了一声,跪在太夫人身前,将头靠在太夫人的膝盖上。
太夫人爱怜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你这些日子随着陈夫子苦练武艺箭术,一定很辛苦很累。”
“你喜欢做的事,祖母不会拦着你。”
“不过,你也要保重身子,别让祖母整日为你操心。就当是给祖母尽孝心了。”
顾莞宁乖乖应下了。
……
隔日,沈谦就搬出了侯府。
沈氏不宜出府,特意叮嘱心腹郑妈妈随着沈谦一起去安顿。
沈氏为沈谦准备的住处,和定北侯府只隔了几条街道,步行只要小半个时辰。两进的院子确实不算大,一个人住却是绰绰有余。
院子里种了几株梅花,书房里摆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
沈氏不但准备好了住处,还特意买了两个书童四个小厮。
沈谦心下感动,对郑妈妈低声道:“请郑妈妈回去后,代我向九妹道谢。”
郑妈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五舅爷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夫人知道五舅爷要带着表小姐到京城来,高兴得一连几晚都睡不着。老奴伺候夫人这么多年,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夫人这般高兴了。”
沈谦目中闪过复杂难掩的情绪,半晌才低声问道:“九妹她……素日里很少展颜吗?”
郑妈妈目光一扫,示意所有伺候的下人都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沈谦两个人了,郑妈妈才叹道:“五少爷,小姐心里惦记着你们父女,这么多年来,何曾真正开怀过?幸好老天保佑,你和小姐又能重逢相聚。小姐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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