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姜燕思睡得正香，姜家虽为名门贵族，但家中子嗣稀少，对子女管教向来重品行而不拘虚礼，是以她每日不用去给长辈请安。

但今日，姜燕思却被吵醒了。

姜燕思迷迷糊糊的坐起身，“银竹，怎么了？”

银竹走进屋，隔着一扇屏风，刻意隔了身上的凉气。

“姑娘，是师家的人回京了，老夫人叫您过去呢。”

姜燕思闭着眼反应了一会，才算清醒过来，忙道：“快，快，梳洗穿衣。”

一派忙碌后，姜燕思这才的出现在松寿堂。

见过礼后，自然是又是一派寒暄，姜燕思在一众长辈的问候中应接不暇，没注意到下首的男子在她进门后奕奕发亮的双眼。

姜燕思静静听着几位长辈问完了话，才得以脱离“战场”，坐到了下首的座位上，此时她才注意到，对面还坐着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子，身形劲瘦，容貌俊朗，眼睛黑沉沉的，但很明亮，身着靛蓝色劲装，十分利落。

师云在，师家的少主，年纪轻轻便接手了师家一半的产业，将师家产业开遍了大凌的大小城祗，是个经商奇才。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姜燕思，见姜燕思看他，还朝她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灿灿的牙。

“阿姊。”

上首的李老夫人瞪他一眼，朝姜老太太笑着解释道：“这小子自登上了返京的船，便日日惦念着他这阿姊，如今可算见着了，可开心了？”

师云在被问得噎了一下，咳了咳，低声道：“祖母，这么多人呢，孙儿也是要脸的。”

回去再问他不好吗？

姜燕思忍俊不禁，师云在，她儿时一同长大的好友之一。

儿时他总夸自己，背诗背得好要夸一夸，喝茶姿态好要夸一夸，行礼端正要夸一夸，就连就连面色红润也要夸一句睡得好，不想两年过去，他还是如此。

师云在见她笑，也爽朗的笑起来。

姜老夫人也笑道：“云在长大了，听说现在家中产业都是你在管？”

师云在对姜老夫人态度很是端正，恭谦道：“云在不比家中父祖，如今家中产业只有一半在我名下，尚有余力盈利。”

姜老夫人发笑，指着他朝师老夫人道：“这孩子，在我们面前还谦虚上了。”

“别惯着他，就该谦虚些才好，前几年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惹了些事，这两年才好些。”

姜老妇人惊诧的看过去，“这是如何说道？”

师云在一听这个可急了，“祖母...”

阿姊还在呢，这些个糗事能不能回家再说，让阿姊听见了还以为他在姑苏这两年只玩乐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师老夫人可不惯他这些臭毛病，自顾自说道：“前些年送他去书院读书，想收收他的心，不成想他青天白日上街却被那姑苏郡守之子带人打了一顿，细问缘由才知，两人年纪小，在书院互相看不惯，起了争执，他狂妄自大，直言自认无错，若是不服，便在下学后两人光明正大打一场，结果这小子一厢情愿，人不愿意赤手空拳跟他打，在事后带人将他套了麻袋打了一顿。”

师云在突然觉得，这次昌侯姜府，他算是来错了。

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丢人归丢人，他如今还是自认没错，那只死鼠公仗着自己是郡守之子欺辱同窗，尖嘴鼠眼的，让人看了就恶心，还带人偷袭他，真是阴沟里的老鼠，烂到家了，连光明正大的和他打一场都不敢。

他小声嘀咕道：“一对四，我踹了他三脚，我可没输。”

他怎么可能被那只老鼠打，他不承认。

少年还尚显稚嫩的话被上首的两位老人听见，都不由发笑。

师云在撇了撇嘴，看向姜燕思，眼睛一亮，果然，他就知道，阿姊绝对不会笑他的，阿姊对他最好了。

师云在星星眼，阿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呢。

姜燕思疑惑的歪了歪头，说实话，她一直不太知道师云在对她这股子莫名的崇拜是因何而起。

总不能是因为她小时候，给他出过些主意，让他回家少挨了些打吧。

她笑着暗暗摇头，他性子直爽，心无城府，倒也还真有可能。

两位老人将姜燕思和师云在赶出了屋，说她们要说些体己话，让他们自己玩去，于是姜燕思便带着师云在在园子里闲逛着。

“阿姊，我给你带了好多姑苏的特产，还有那边盛行的环佩首饰，上回我同父亲去了趟南海，得了两个品质上佳的夜明珠，我当时就觉得你会喜欢，放到了见礼中，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回来，改日我给她也送一个去。”

姜燕思插不进去话，只能暗道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还是没改。

他说着说着便跑了题，朝一旁的苗圃惊奇道：“阿姊，临走我种的梨树都这般高了？”

姜燕思惊诧于他还记得位置，同他道：“这树都两年了，你竟也还记得？”

师云在骄傲道：“那当然了，那日可是我们四个分别前一同种的，我记得很是清楚。”

是啊，往日种种譬如昨夜惊梦，所有人都刻骨铭心，忘不得了。

姜燕思站在廊中看着那棵梨树，如今十月，却也花开了满树，是在迎故人归吗？

满树梨花下，师云在忽然有些严肃，对姜燕思道：“阿姊，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见他神色肃穆，姜燕思也正色了些，“你说。”

他深吸一口气，“我喜欢阿姊，想向阿姊提亲，不知阿姊可愿？”

他说的清楚又认真，轮廓分明的脸庞在阳光下有着少年的固执和纯粹的欢心。

这时，拐角处，祝苏华迈出一半的脚，不知是该收回去还是迈出去。

顿了一下，他还是默默将脚收了回去。

姜燕思沉默了一瞬，还是如实道：“云在，我不喜欢你。”

师云在抬起的头缓缓低了下去，有些泄气，廊下阴影中，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呢？”

他很喜欢阿姊，自小便喜欢，阿姊很温柔，对他很好。

但阿姊及笄很久了，母亲说阿姊很快就会说亲事，若是初时没看清品行，所嫁非人，磋磨一生，便会如娇艳的花朵被淋上腐蚀的毒药，瞬间枯萎消弭。

他很害怕会有人欺负阿姊。

往日都是阿姊照顾他，如今他想照顾阿姊。

可阿姊不喜欢他吗？

姜燕思叹道：“云在应该找个你真心喜欢也真心喜欢你的女子。”

师云在不喜欢自己，她能看出来，他怕是还没看清自己的心，误把心中的仰慕当成喜欢了。

他根本还不明白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提亲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师云在下意识应道：“好。”

反应过来后，话已经收不回口了，但阿姊的话，他向来不会反驳的。

随后他又不放心的问道：“那阿姊会同谁成婚？”

姜燕思还未作答，便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连廊拐角处传来。

“先生，你在这做什么呢？”

一道稚嫩突兀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

祝苏华想要阻拦的手停在半空，在他没拦住的声音响起后，又缓缓放了下去。

尊师重道的乖宝宝方青梧小朋友说道：“先生迷路了吗？我带先生走吧，先生要去哪？”

祝苏华哽了一下，“去...西院。”

转过拐角，一大一小的两人瞬间引起廊中一行人的注意。

方青梧没在意他们奇怪的目光，他一眼就看到了姜燕思，“阿姊。”

姜燕思看向他身旁的祝苏华，方青梧介绍道：“阿姊，这是我的教学先生，姓祝，祝先生。”

三人各自见过，方青梧道：“阿姊，先生今日刚来，还不认得回院子的路，我去送先生，一会儿去找阿姊。”

姜燕思见状，立即顺势道：“祝先生刚来，怕是还不适应，今日有客来，对祝先生招待不周了，我来送祝先生回西院。”

“青梧，你带云在阿兄回松寿院用午膳吧。”

祝苏华颔首，“多谢姜姑娘。”

方青梧甜甜笑着，见到师云在有些惊喜，“云在阿兄，你回京啦，我来带你走吧！”

师云在听到姜燕思的话撇撇嘴，随后朝方青梧笑了笑，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他走了。

姜燕思没理会他不舍的眼神，带着祝苏华到了西院，一路上有些沉默。

祝苏华率先打破这股难言的沉默，道：“上次还要多谢姜姑娘。”

姜燕思温声道：“一把伞罢了，先生没淋着雨就好。”

姜燕思举止处处挑不出错来，侯府小姐的端庄大方表现得淋漓尽致。

临近西院，姜燕思没再往前走，只隐隐暗示道：“今日的事，祝先生...”

“姜姑娘放心，祝某今日什么也没听到。”

祝苏华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人也很好说话，姜燕思放了心，笑着道：“多谢祝先生，改日我给先生送张百鸟图过来。”

祝苏华有意打破他们之间的尴尬，便笑道：“听说姜侯嫡女画技无双，姜姑娘若是真要谢，不若改日给我画幅丹青？”

姜燕思挑眉，有些惊诧，倒也没拒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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