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和张小生赶到嘉和坊市，几个皂役手拿水火棍，架住一人的脖颈，将其压在地上。

上京府中，徐然这种坊市捕头下面，有五到七名捕快，还有数量不等的皂役可供差遣。

被这些皂役用水火棍压在地上的男人，还在手舞足蹈的大声嚷嚷，说要见仙姑。

徐然取下铁尺，轻轻拍了这男人后背一下。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色胆包天的人。

太上道名声在外，意淫一下很常见。

但这样直接冲撞太上道仙姑的人，徐然还真没见过。

原主的记忆中，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你可知道，太上道仙姑出行，等同三品大员，你冲撞法驾，可是会罚役三年。”

徐然一边用铁尺不轻不重的抽打这人，一边出言恐吓道。

倒也不完全是恐吓，如果被他冲撞的太上道道姑追究，罚役三年都是算轻的。

被压在地上的男人，好似没有听到徐然这话，一直嘿嘿的笑个不停。

“神仙，我看到神仙了，嘿嘿，我看到神仙了，比仙姑还美的神仙。”

徐然皱了皱眉，他这时才发现，这男人手中还紧紧拿着一个罐子。

徐然用铁尺抽了一下这人的手，将这陶土罐子拿在手中。

徐然的手刚接触到这个陶罐，就跟触电一样，浑身一震。

眼前一切事物虚化，变成一道道似真似幻的线条。

这些线条逐渐扭曲，慢慢的组成一个散发着微光的人影。

徐然看不清这个人影的脸，但从妙曼的腰身可以看出，这是个女人。

不着片缕的女人。

徐然心中升起一个想法，这道看不清脸的身影，绝对美艳无比。

比世上任何人都美丽。

这个想法没有由来，直接从心底间生出来。

直到徐然感觉肩膀传来一阵触动，手一松，放开了手中陶罐。

那由众多光线组成的人影才消散开来，眼前重新出现嘉和坊市的景象。

幸好今日大雪，街上并无多少人。

也无人注意到，徐然眼中闪过的那抹慌乱。

徐然心中震惊不已，但脸上神情尽数收敛，一双眼睛都变得古井无波起来。

“头儿，你别愣神啊，被冲撞的太上道仙姑来了。”

徐然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震撼压下去。

一个劲在内心念叨，穿越这种事都经历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徐然轻轻嗯了一声，“张小生，把那个罐子捡起来。”

张小生轻轻点头，说了一个是。

将徐然刚才松开的罐子，从地上捡起，动作丝滑自然，没有半点停顿。

徐然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就尽数隐藏。

转身过去，不知何时两个头罩面纱，身穿玄（黑）色道袍的女子站在雪中。

二人身姿挺拔傲然，如同雪中还未开花的梅树，清冷卓绝。

“这位大人，不知可否将这人交于我们处置。”

这两个道姑打扮一般无二，开口说话那人，声音清脆，年岁应该不大。

徐然双手作揖，“当不起二位的一声大人，在下不过是嘉和坊市的捕头，勉强算是一小吏。”

“敢问二位仙姑，将这人交给你们，是……”

徐然的话没有说完，留了一半。

先前开口那道姑还了一礼，“我看这人或许是中邪失魂，才做出这等莽撞冒失之事来。”

“我太上道恰好有能根治这种中邪失魂的方法，所以大人不如将这人交给我们。”

徐然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

挥挥手，让皂役松开水火棍。

这男人从地上起来，都顾不得拍打身上的雪。

一边嘿嘿直笑，一边跌跌撞撞的朝着两道姑跑来。

“仙姑，仙姑，我看到神仙美女了，那仙女就在罐子里面。”

不见这两道姑有何动作，轻飘飘的就躲开了跑来的男人。

没有说话那道姑，更是一挥宽大的道袍，直接让激动的男人昏倒过去。

徐然心中一惊。

他能顺利接过早死父亲的差事，成为嘉和坊市的捕头。

凭借的就是一身过硬的武艺，等闲十来个泼皮无赖，近不了身。

但在刚刚，他都没有看清这太上道的道姑，怎么将那男人放到昏迷的。

徐然心中暗自警惕，这太上道精不精通床笫之术先不说，但绝对精通武艺。

自己都未必是其对手。

先前开口的那位道姑，看向张小生手中的罐子，意思很明确。

徐然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让张小生将陶罐给她们。

未曾开口那道姑接过陶罐，徐然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她。

她也并无异样，跟刚才的张小生一样。

徐然收回目光，再次对着眼前的两个道姑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两位仙姑，在下就带着兄弟们告辞了。”

“眼下祭天大典即将开始，我等当差的片刻不得闲。”

这两个道姑点头，先徐然一步转身离开。

徐然最后看了一眼那道姑手中的陶罐，心中叹息一声，也转身带人离开。

他很想将那陶罐留在手中，研究一下先前看到的那道身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太上道门显然知道点什么，直接将那男人和那陶罐带走。

太上道贵为大景王朝国教，是自己一个小小捕头，招惹不起的存在。

张然觉得那个疯癫男子，应该和自己一样，触摸陶罐后看见了异象，才会变得如此。

“头儿，咱们直接将那人交给太上道，没事吧。”

徐然白了张小生一眼，“既然太上道那些仙姑都主动开口了，难道我们还要拒绝啊。”

“小生，太上道的事情你还是少沾染为妙，对于太上道，朝中那些大人，和陛下一直意见不和，太上道本就是个烫手山芋，跟她们有关的事，更是烫手山芋。”

张小生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还顺带拍了一下马屁。

“还得是头儿，能一下子就想得这么清楚。”

徐然再次白了张小生一眼，这个马屁拍得相当敷衍。

“对了，小生，那个陶罐是古董吗？你说咱们是不是错过发财的机会了。”

张小生一脸错愕，“头儿，哪家古董不是瓷器是陶土啊，那玩意我摸在手里，还不如我家的夜壶滑溜呢，能是什么古董。”

徐然一脚踹在张小生屁股上，笑骂几句。

心中已经确定，张小生拿起那陶罐时，并没有看见什么异象。

徐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抬头看着漫天大雪，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雪之下，万里一片皑皑。

张小生双手合拢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吹了几口热气。

“头儿，今年这雪，一点铺垫都没有，头场雪就这么大。”

徐然一顿，倒不是想要和张小生一起感慨这雪。

而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小生，我记得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太上道的那两个道姑，她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张小生哈气取暖的动作微微一顿，似才想起来一般。

“对啊，头儿，这两人好像是你弯腰捡那个罐子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徐然拉住张小生，示意其他皂役继续巡查，不必等他们二人。

等到其他人走远后，徐然让张小生回头去看。

张小生迷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徐然嘴角一抽，抬手一巴掌拍在张小生头上。

“当初你爹是塞了多少钱，才让你穿上这身青衣做捕快的？”

“追凶缉盗，你这双狗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还追个屁。”

张小生捂着脑袋，一脸委屈。

“头儿，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又有脑子又有身手，你就直接跟我说吧。”

徐然自动过滤了张小生前面那句马屁，指着雪地，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脚印。”

这样以提醒，张小生再看不出来，那就不是怀疑张小生父亲塞了多少钱。

而是张小生脑子是不是长来增加身高的了。

张小生盯着雪地中凌乱的脚印看了许久，突然睁大眼睛，“头儿……这……”

雪下了一夜半天，地上已有一掌深厚。

除却徐然一行人走过留下的脚印外，只有方才那男人倒在地上的痕迹。

那两个道姑之前站立的地方，离开的方向，没有半点痕迹。

之前明明是看着她们走远，此时从雪地上留下的痕迹来看。

却又恍若从未出现过一样。

徐然提溜着张小生转了一个圈，继续在嘉和坊市巡查起来。

“小生，还记得前年我们领命出京，协助江南道本地差役，捉拿从皇宫窃走贵妃发簪的雁无痕吗？”

“他那一身轻功，号称整个江湖无人能出其左右。我们数百捕快差役，在江南道被他溜了半月，都没见到一根人毛。最后还是十几名宫廷内卫出手，才将他抓获。”

徐然眼神一闪，冷幽幽的补充道。

“你觉得雁无痕，可以做到踏雪而过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吗？”

轻轻拍了拍愣神的张小生，徐然继续向前走去，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知道你小子出身富贵，自己老爹是上京城有名的药房掌柜，你来这衙门也不过是混点交情，今后接手药房好办事，不会久留公门当中。”

“但看在你平时还算懂事，没有拿捏半分富家公子的姿态，看不起我这个穿青衣的小捕头，我也就多提醒你几句。”

“这太上道绝对不是传闻中那样，皇帝陛下和达官显贵的玩物，你最好离他们远些。”

言尽于此，再说下去就是交情言深了。

徐然知道张小生平日经常请客，带人流连于各种花楼妓馆当中。

太上道名头如此之盛，他不可能不动心思。

徐然能做的也就这样，让他知晓其中利害。

至于张小生信与不信，能不能记住，那就跟他徐然没关了。

毕竟，自己问心无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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