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洗了个澡出来后，把整个身子都埋进满是柠檬清香味的被子里，大口呼吸着。被子闻起来像是刚晒过，和着洗衣液味，让人感觉特别安心。

即使整宿没睡赶了趟飞的的他仍然不困，最多头晕，但他还是无比顺从地躺进被窝。

奶奶在五分钟之内进来了三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好好休息。

舒适安稳的环境很快让人昏昏欲睡，林尚耷拉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越来越慢，但老旧小区的隔音实在差，小区外边老人们聚众聊天、小孩的嬉戏打闹声一股脑地涌进屋里，细细听来还有楼下早餐店的叫卖声和汽车的鸣笛声。

他的睡眠本身就浅，此时外面的所有声响他全都悉数接收。

对他最有影响的声音还是奶奶在客厅里打电话的声音，林尚睡意瞬间全无，一下子坐起来了。

奶奶平时耳朵不好，嗓门很大，但现在声音小的让林尚听得有些吃力，不过对面他爸林裕明的声音大得隔壁邻居都听得一清二楚。

“妈，尚尚他去你那儿了就让他在那边把书读完，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您就别瞎操心了。”

“什么叫让我别操心，你是成心想气死我这个老太婆啊，你说说你现在，家没有家的样子，整天不着家忙的人都见不着一个，好好一个家都被你嚯嚯成什么样子了。”老太太越说越气愤，拄着的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几下。

“看看人隔壁王奶奶家里，几个儿子成家的成家，人家儿媳妇明年开春就要生了，我知道我有多羡慕吗？”刘老太太话里话外满是艳羡。

“那人家自个儿的难处还能给你这个外人说不成，再说了，你想哄孩子，那尚尚不过去陪你了吗？再不济您可以指望指望林尚啊，您干嘛老说我，我在您这就当真比不上您大孙子吗？”

“好好好，诚心气我是吧。”刘老太太咬牙切齿，“我不跟你计较，这日子你爱过过不过拉倒。”

眼看着要把老太太气出个毛病来，林裕明话锋一转嘱咐她：“我已经给林尚转好学了，你让他玩俩天得了要注意分寸，下个学期就高三了，以后是他自己的随便他怎么作，但现在还是要好好学习。”

“你别跟我扯这些，人家尚尚自己有分寸了，老想拉你儿子转移话题。”老太太嫌弃道，“你可别干扰人家。”

林裕明接过助理递过来的行程表，叹了口气：“您说的是，不过我这还不是为了林尚好吗？”

“少给我转移话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现在怎么对人家春兰的，当初为了娶人家怎么说的现在又是另一副嘴脸，你就是该的。”老太太说到这里心揪得疼，“明啊，妈也不求什么了，你好好跟春兰说说行不行？你不知道——”

“妈，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这边还有个会先不跟你说了啊。”林裕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急忙挂了电话。

不止老太太想不明白在卧室偷听的林尚也想不明白，这俩人之间到底有多少隐情呢，每次谈到季春兰林裕明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裕明给联系的学校是本地颇有名气的老高中，虽然比不上大城市里的省重点，比其他学校还是绰绰有余一骑绝尘，它的师资力量和生源都是本地数一数二的，甚至某些方面还可以跟省重点掰掰手腕。

林尚不敢耽误多少时间，早早便去了学校。

A市连下了好几天雨后，气温迅速跌至个位数。路旁的花花草草都裹着层素衣，空气中偷偷掺杂着冬的味道。

早点摊贩的叫卖声从城南穿到城北，路上行人大多捧着热乎乎的早点。

林尚在等绿灯的空隙，搓了搓手把衣领拉高原地蹦了蹦，饶是这样他还觉得冷，连衣领都是冷的。

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他很快走到学校大门口，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人群此时大致分为两个方向，一是直直涌进大门口。

二则是拐进右边的巷子里，从巷子里挤出来的人大多数手里都拿着早餐。林尚觉得新奇，顺着第二波人挤进巷子里。

刚踏进去，食物的香味热气和店家的叫卖声就铺天盖地地直直砸来，耳边充斥着的各家各店老板的询问和人们的闲聊声。

巷子里错位布局着许多牌匾颜色花花绿绿的小餐馆，几乎每家店前都围着许多学生。

林尚挑了家相对少人的店排队。

目光却被旁边的人吸引，那个看起来像在等座的人，站在人群中，竟顶着头湿发，冻得通红的手指草草扒拉几下手机，微微哈气。

没擦干的水顺着发尾渐渐汇聚起水珠，水珠又摇摇晃晃地滴落在衣领上。挂在稍稍翘起刘海处的水珠颤颤巍巍地划过下颌线钻进衣领里。

林尚要了碗豆腐脑。

不知是因为他的脸还是他的头发，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不断打在他身上。

仔细看来，巷子里刚洗完头发的人竟有好几位。

偏偏他低调地成为了人群的中点。

前面两个女生刚吃完瞥了那人一眼，站起来瞥一眼，擦下嘴瞥一眼，走两步瞥一眼。

恰好有空位，林尚坐下吃了起来。

“哎走吧别看了，你不是还要补作业吗？”其中一个人拉着另一个。

“别急别急，平常哪能有这么好的机会盯着年级第一呢。”被拉着的那个人说着准备掏出手机拍照。

“走走走，楼道公布栏有他的大头照。”拽着另一个人走了。

没吃俩口，眼前突然打上一层阴影。

桌子另一侧傅承的头发已经不滴水了，但衣领处浸湿满满一层小水滴。

显然是犹豫了好久，他开口：“同学，你吃的好像是我的那份。”

林尚握着勺子的手抖了一下。

好像刚才就是人家先买的。

“那……还给你？”

林尚尴尬地对上傅承黑的能滴水的眼眸。

老板眼尖瞧见这局面，适时端过来一碗。

傅承：“我不吃香菜。”

如此冰凉的话语。

见傅承没动，林尚尴尬地用新勺子把那坨香菜舀进自己碗里：“好了，吃吧。不好意思啊。”

林尚舀了勺辣椒。

“没事，你吃辣椒么？”傅承把辣椒罐推到林尚面前，“这个不辣，你可以多加一点。”

“嗯，我能吃辣的。”

闻言林尚又多舀了两三勺。

尝了口觉得过于辣，但又逞能接着吃了下去。

傅承看着林尚碗里红彤彤的一片一脸纠结。

“……”

他没想到对方会弄这么多，有些犹豫，但看着林尚挺欢快地吃着也没说什么了。

办公室里的暖气已经供上了，林尚把拉到顶的拉链拉开。

班主任来得早，热情的招呼林尚：“欢迎你来我们班，我姓孟，要是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讲。对了，你吃早饭了吗？我这有俩包子抽屉里还有零食，要是饿了就拿去吃。”

“吃过了，谢谢孟老师。”林尚有点受宠若惊。

孟老师看着年轻，更是一身男大学生的装扮，但他们这届已经是他带的第三届学生了，只是空有一腔语文梦，被迫分到二中教数学，幸亏对数学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在老二中为新声音取得了一席之地。

“咱学校旁边美食街那家豆腐脑是真好吃，就是辣椒太辣了。”孟老师啃着包子随口说，“你在哪吃的？”

“额，就那家豆腐脑。”林尚面上有些冒汗，胃里被辣的暖烘烘的。

“那来吧，跟我去班里，先把拉链拉上走廊上冷。昨晚发那文档都是咱学校的基本情况，不用太细致了解。其余的……”孟老师看着林尚停顿了一下，“你们现在是不用住校了，但高三是必须要住校的，到时候你们就归教导主任吕老师管了，他可严了可会整人了，他还教过我呢。”

“咱们按排序的话应该是理科一班的，但因为前六个都是艺术班。说是艺术班太多了，但其实还是怕他们集训回来打扰你们学习，学校就把他们单独放一栋楼了。”

办公室离教室很近，中间空着个档案室，只有几步路而已。

孟老师推开高二七班的门，林尚跟着进去。

班里的早点味和其他稀奇古怪的味道都被风油精的浓重薄荷味压下去点。

学生基本上已经全部到齐。

只是个忙个的，吃早点的、聊天的、补觉的、还有围着一圈激烈讨论着数学题的。

似乎是产生了许多分歧，一时间各种声音不绝如缕，有人试着询问了一声中间坐着的人。

那人出声：“-1，m范围是92。”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沸腾的人群猛地沉寂下来，又热闹起来冒出多数在劫难逃的哀嚎声和一两个劫后余生的庆幸声。

林尚悄悄瞥了好几眼，也没瞥见被围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能驱使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而且围着的人大多是典型学霸的气质和外貌特征。

“嚯，那边围着的等会聊啊，先看过来。”随着孟老师开口打扰拍了拍手，教室后头一圈圈围着的人慢慢散开回到各自位置上。

干扰视线的人彻底走开后，林尚终于看见唯一坐着的人。

——傅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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