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小巷浮现一个个人影，他们疯狂地追着一个人，嘴里大喊着：“抓住她！抓住她我们就是主人了！”

从身形看这只是一群十岁左右的男孩，身子骨还没开始发育的，眼底的红却和天边的晚霞交织在一起。他们叫嚣出了最浓烈的欲望，对着最前面的女孩。

女孩看着比他们高一些，但貌似因为营养不良手肘关节处的骨头明晰可见，看似一走路就会断掉的双腿，此刻正在狂奔着，与地面一次次接触，扬起一片片尘土。

“姐姐……”女孩嘴里嘟囔着，没人听见她在风里的呼喊。

这是个死胡同，女孩有些震惊，瞪着眼看着面前这堵高高的堵住了她的生路的墙。

沈长昏和她说，这是条生路，只要跑到头就可以看到他，他会救她。

“你这明明是杀我啊，沈长昏……”女孩扯出一抹苦笑，面前的墙太高了，她觉得自己抬头都看不到顶，像是给自己下了一个死令。

她转过头，那群人已经追到她的身后，但还是很警惕，仿佛她是什么豺狼虎豹。

忽然人群中有人说：“她就算是莳绕柳现在身负重伤也打不过我们这么多人，上啊！抓住她我们就是主人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一阵骚动，眼底冒出红光，莳绕柳摇了摇头，甩给第一个忍不住上来的人一个银制的飞镖，飞镖上还刻着“沈”字。

这是沈长昏送她的，说是可以防身，不过那个飞镖并没有扎入那人的眉心，在空中就破碎成了灰。

莳绕柳眼神又暗了一点，这个东西到底骗了自己多少次？

说不定上次自己房门被拆也是他干的，她只要冬天一受凉就会发烧，而第二天正好是一年一次的等级测试，如果等级没有提升，可是要受罚的。

对面的人见到了在空中化成灰的飞镖都捧腹大笑起来，他们说：“第一名的飞镖原来会化成灰吗？”

“第一名不还是被我们追得像条狗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名怎么不摆架子了哈哈哈哈哈……说不定你求我一下我能让你被打得不那么惨。”

……

类似这样的挑衅的话语不绝于耳，莳绕柳眼睛都没眨一下，并不是很在意这群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人的闲言碎语，叹了口气。

她卸下手上的白玉手环，那是“武案”未来接班人的信物。

武案是培养武术人才的，不过手法特别极端，培养的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希望把这些孤儿培养成利益至上的疯子，终生为他们效忠。

人分两性，武案的主人是什么性别那个性别的“疯子们”就会过得更好，这是武案从建立以来就存在的规矩。

这届案主年事已高，他按照惯例将手中的白玉手环给了比武比赛积分榜的第一名，这也是规矩。

不过往常都是案主要死了的时候才传的手环，这样下界案主一拿到手环就可以继承武案，而不是像莳绕柳现在这样只可以当个“预备案主”。

预备案主，说明还不是案主，说明他们随时可以抢走这个名号。

这届案主是男人，他最看好的下界案主也是男的，却被半路杀出的莳绕柳抢了第一名，他当然不愿意。于是他早早传手环，为的就是给他看好的人一个“正当理由”去抢走案主的位子。

莳绕柳的脚边落下一片枫叶，她说：“入秋了，沈长昏。”

语毕，手环被她摔在地上，白玉破碎，成为一点点的碎渣，刺入那群疯子的眼里。

他们大吼，他们冲动，他们举剑，剑指“祸患”，心留“欲望”。

莳绕柳握着手中的剑，拖着满是血污的身影抵挡攻击，每拦一剑她的虎口就溢出一点血，那抹红色在秋的橙黄中愈演愈烈，像是开了一瓶红酒，在冷风中摇晃。

碎了一地的白玉此刻被人踩在脚下，逐渐染上黑泥，红艳艳的人心也变成了疯子的利器。

故事也该结束了。

挡住她能接下的最后一招，剑脱离了她的手，和白玉一起跌在地上，忽然一剑往她的腰上挥去，她没躲，就等着那一剑。

莳绕柳闭上眼，过去的记忆走马观花地出现在脑子里。

姐姐走之前还让莳绕柳不要去黄泉路找她。

莳绕柳叛逆，她觉得自己可以在死后用灵体把院子前埋的酒挖出来再上黄泉，那样姐姐应该不会骂她骂得太狠。

姐姐说人死后七日是有灵的，所以那坛酒她一定能挖到。

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之后，莳绕柳就静静地闭着眼等着那一剑，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像是在幻想那坛酒的味道

等了半天她的身上还没有疼痛感，莳绕柳刚疑惑地想睁眼，耳边就传来一阵爆呵：“你傻站那干什么！跑啊傻逼！”

是沈长昏，莳绕柳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说脏话。

莳绕柳挑了挑眉，缓缓睁开眼，沈长昏不知道干了什么，面前出现了一个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而刚刚想要砍她的那只手掉在地上，对面有个人正捂着手臂尖叫。

她对上沈长昏的眼睛，往常平静带笑的双眼此刻充满了着急，他跑过来拽上莳绕柳的手就带着她翻过这堵她之前看起来奇高无比的墙。

沈长昏是他们这届轻功最好的，带她一个伤患爬墙也不是很费劲，三两下就到了顶。

莳绕柳在被他拽着跑的时候脑子里乱得打了结，这个人之前还想害自己呢。

她忽然停下来甩开沈长昏的手，她背后的伤口在渗血，沈长昏拉着她跑不远，她冷冷开口：“滚。”

莳绕柳心想：装得冷漠点估计他就受不了自己跑了，总不能再拉着一个人和我一起死了吧。

沈长昏却愣了一下，眼尾附上一层浅浅的红，倔强地来拉她的手，不过被莳绕柳躲过去了。

“滚。”

沈长昏还是倔强，接着来拉人，在听到第三次“滚”的时候他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二句话：“对不起。”

然后莳绕柳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草尼玛沈长昏你狗吧。

这是莳绕柳晕倒前想的最后一句话。

……

姐姐的身影挡在莳绕柳的前面，她举着剑，即使语气里带着颤抖，仍然坚定地对她说：“姐姐不会让你死的。”

她的姐姐，一个医师，一个应该救人于水火中的人，一个应该开心地上山采药回来给她带一串糖葫芦的姐姐，此刻举着把和她完全不配的剑面对凶神恶煞。

姐姐昨天晚上还在给她唱童谣呢。

姐姐死了。

……

莳绕柳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瞬间满溢泪光，泪光折射出她现在所处的场景。

一个破了顶木屋里塞着一把破旧的椅子，一张桌子和床，但还是显得拥挤，看着不像给人住的。

床边趴着的人被她的动静吵醒，立马爬起来看眼前人都情况，看到她的眼睛存满泪光，立马就用衣袖上去擦了，却发现那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越擦越多。

他拿开手，把人抱到自己的怀里，袖口太小了，衣领处哭起来应该可以放纵点。

果然，那个小小的身影就那么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一滴滴的眼泪滴在沈长昏的心口。沈长昏从认识莳绕柳开始就没有见她哭，她一直都是带笑的，她会笑得热烈，笑得放肆，笑得案主跑来她的院子呵斥她，让她闭嘴，否则邻居要来投诉。

是的，他们那看起来阴暗的武案还有邻居，史书里说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隐瞒于世才能不容易被人找到。”

沈长昏想着想着，自己也想哭了，如果那天他没有喝下那杯龙井，小姑娘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四行清泪打在床上，那是他们对过去发泄的不满。

秋风裹挟着他们的哭泣，吹向世界各地，带给每个人“秋的悲哀”。

……

刺目的阳光从破烂的窗户照了进来，她闭得紧了点，貌似这样就可以将外面的阳光减暗点。

莳绕柳翻了个身，没有睁开眼，又睡着了。

刚进门看见人醒了想要招呼她吃饭的沈长昏：……

没办法他只能把包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出门了，直到正午才回来，推开门就看到孤零零坐在床上的莳绕柳，看起来好像还想再哭一场，眼尾都红红的。

沈长昏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弯着腰轻声对她说：“小柳你饿吗？”

莳绕柳没理他。

他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莳绕柳还是没理他。

他再问：“要去看医师吗？”

莳绕柳这才懒懒地抬起了眼皮，直接骂了出去：“沈长昏你有病啊？”

之前想害她现在又想救她，变化得这么快莳绕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双重人格。

沈长昏弯着腰的身体僵了一下，抿了抿唇，伸出手想要来拽拽小姑娘。

莳绕柳见状非常迅速且毫不留情地躲开了，他的手就停在空中，成为了他们的隔阂。

他叹了口气，近乎祈求地说：“你能听我说说这件事的经过吗？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莳绕柳没理他，沈长昏却高兴了，小姑娘一生气就不喜欢理人，刚刚要是不同意，她说不定还会再骂他一顿。

沈长昏忽然想到什么，把桌子上已经冷掉的包子递给莳绕柳，然后自己悄咪咪地想要坐到她的身边慢慢讲，话还没开口呢就被莳绕柳赶了下去。

他只好站起身来说：“那天我确确实实是想救你的，只不过和你商讨的内容被门外案主的人听了去，他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天建起那么高的一堵墙，我知道了也想来救你，但是当天送过来的龙井下了迷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从我的房间门口跑过，哥哥不是故意不救你的。”

莳绕柳之前叫沈长昏都是叫哥哥的，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喊，连带着听到这个称呼都皱了皱眉，她恹恹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说不定你现在这样是为了自己能够抓住我，然后把我送给案主呢？”

沈长昏闭了嘴，他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说不定还会触到人家的霉头，还不如闭嘴来得实在。

良久，莳绕柳才幽幽开口：“这他妈是香菜馅的包子啊？”

完蛋，买得太急被商贩坑了，他明明是要的肉包子啊！

沈长昏心里暗暗地骂了一顿说着要给他便宜一点的商贩，刚刚自己还感谢他呢，没想到狠毒到连包子都有香菜馅的，他又悄咪咪地看了一眼莳绕柳，心想自己重获小姑娘的信任是任重道远啊，说不定还没获得信任自己先被她骂死了。

小说《八十一灯》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