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秋网开始了,父亲带领二十几名妇女聚集在分场的大院里,这是分场成立以来第一次成立的妇女网,也是达赉湖渔场第一次成立的妇女网。许场长走出办公室,看到英姿飒爽的妇女们,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到了黄英和马淑兰脸上化妆,穿时髦的衣服,穿高跟鞋,又看到宋玉珠和阿古也穿着漂亮的衣服,而且都穿高跟鞋和马靴,严肃地说:
“黄英、马淑兰、宋玉珠、阿古,你们今天是来参加演出的吗?”
妇女们的目光都投向她们,黄英她们都相互瞅着,都用眼神询问对方“怎么了?”
“黄英、马淑兰,你俩打扮的和小妖精一样,你俩是来打网的吗?”
人群里发出了怪笑的声音,笑得黄英和马淑兰的脸通红;马淑兰低下头,黄英被怪笑激怒了。
“你们都怪笑什么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没吃过猪头,还没见过猪跑呀!”
“黄英,她们是嫉妒!是眼气;咱们偏穿好衣服,气死她们!”
黄英和宋玉珠说完,人群里刹那间平静下来。
“黄英、宋玉珠,你俩讲不讲道理?分场组织妇女网,是让你们来打鱼的,不是让你们来比美的!你们快回家换衣服去!”
“许场长,你说我和玉珠打扮的像小妖精,我俩迷惑你了?”
许场长听到后,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他气得高声喊叫:
“大包!张大包!他在哪里?快把他叫来,管教管教他老婆。”
张宏武躲在办公室的走廊里不敢出来。
“许场长!我们都是妇女网的工人,你叫张宏武干啥?”
宋玉珠的一句问话,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许场长,我见过夏天打网,我们四人在湖边拉网,把皮鞋脱在沙滩上,穿上水叉,不影响打网吧?……”
宋玉珠的话更让许场长说不出话来。许场长摆摆手说:
“姚侗,你快带领她们打网去吧。谁要是偷懒调皮,我就开除她。”
许场长说完,他转身走进办公室。
父亲带领她们走向库房,母亲和父亲从库房里拽着网打头,向湖边走去。黄英和马淑兰站在中间,两手拉着网,高跟鞋踩在网眼里,她俩绊了个跟头,摔倒在地上,妇女们都不敢笑,都捂住嘴,眼睛里传递着幸灾乐祸的目光。
渔网拖到湖边,黄英、马淑兰、宋玉珠、阿古站在岸的西边。母亲和父亲上了船,父亲在船上吩咐道:
“船上再上两名妇女撒网,在岸边的妇女分成两队。”
父亲看到西面只有四个人,其他的十几个妇女向东面走去。
“西面的人少,东面的人向西面再来几个。”
“姚工长,不用了,我们四个人足够了。”
十几个妇女边走边悄悄地说:
“看黄英那个得瑟劲,真让人恶心!”
“还有那个宋玉珠,得瑟得不得了!”
“马淑兰和阿古比她俩强。”
“你快别说了,都是小妖精,没什么两样。”
说话的人是三十出头的妇女,长得胖乎乎的,说话的时候,她的嘴一撇一撇的,她是分场有名的快嘴子,专爱打听别人家的私事,如果她知道了,整个分场的人都知道了。
“左红姐,你看事能看透,我真服你。”
“梁春花,我不是跟你们吹!我一眼就能看出那四个小妖精的花花肠子。”
左红说完撇撇嘴,一副高傲的样子。梁春花扭着腰走近左红,大屁股左右摇摆,她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雀斑。
“左红姐,我们都听你的,你是我们十几个人的工长,咱们比她们的力量大,拉网的时候,看她们能拉动吗?咱们看她们的笑话,——你看看她们那个熊色!”
梁春花说完,眼皮向上翻一下,鄙视地哼了一声。她的话正对左红的心思,她撇了撇嘴。
母亲在船上摇大橹,父亲和两名妇女往湖水里撒网,墨绿色的网随着大船的运行,慢慢地落进湖水里,水面上漂浮起来一串白色的球。
秋风吹起母亲的上衣,吹拂着她的短发。湖水碧蓝清澈,海鸥追随着大船喳喳叫,在大船的上下左右飞翔。
“姚工长,你没有打过鱼,怎么会下网呢?”
父亲和女人一说话就脸红,他呐呐地说不出口。
母亲摇着大橹说道:
“俺俩都是和张大哥学的。”
“张大哥?”
“哎呀,张大哥你不知道是谁呀?就是张大包!”
“张大包那个懒虫,他会教你俩?恐怕是你俩教给他的吧!”
两个妇女说完,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许场长和张宏武来到湖边,看妇女们打网。曹老大、吴邪、于洪德已经站在湖边。许场长看着黄英她们,觉得人少。
“人怎么都聚集在东边?黄英这边只有四个人,能把网拉上来么?”
许场长自言自语地说。他挥手喊道:
“左红,你们那边人多,到黄英这边来几个人!”
左红撇嘴说道:
“许场长被小妖精们迷住了,他向着小妖精们!”
“左红,咱们就当没听到,气死小妖精们!”
梁春花恨恨地说。
“左红!梁春花!你们听到了吗?赶快过来几个人!”
“许场长,你别干嚎了!我们四个人比她们十几个人力量大。”
“黄英,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干嚎’?你当我是一条狼呢?”
“许场长,黄英怕你喊坏嗓子;她是保护你,怕你喊坏嗓子,你以后就不能讲话了。”
宋玉珠连讽带刺的话使许场长更窘,他站在沙滩上的样子有些不自然,左脚刚抬起放下,右脚又抬起放下,宛如脚下是一片荊棘似的。
“大包!于洪德,你俩看看你俩娶的老婆,一个像狼,一个像虎,回家之后,你俩好好教育教育她俩!”
许场长气得半死,在沙滩上走来走去。这回又让左红她们看到笑话,她们都笑得前仰后合,梁春花笑得坐在沙滩上喘不过气来。
“许场长这回尝到滋味了。”
“他活该,吃不到羊肉,惹一身骚。”
“她们谁最骚呀?”
“这还用问吗?黄英和宋玉珠呗。”
“听说,黄英不和张大包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这事你咋知道呢?是张大包跟你说的?”
“是张大包跟她说的,她和张大包好。”
“滚犊子!我看到他的大包就像看到癞哈蟆一样,恶心死我了!”
妇女们眉飞色舞地说,吐沫星子满天飞,随后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许场长看到船已经靠岸,他高兴地说:
“岫蓉大橹摇得真好!”
父亲他们下了船,父亲抱着锚走到沙滩上。
许场长面对走过来的父亲和母亲说:
“岫蓉摇大橹,姚侗下网,妇女网成你家的了。”
母亲和父亲仍然是憨厚地笑着,两人用一个毛巾擦汗。母亲看到黄英这边的人手少,她想走过去搭把手。许场长说道:
“岫蓉,你大橹摇了半天,休息一会吧。大包!你们还不快帮你们的老婆们拉网!一点眼力架都没有!”
张宏武、曹老大、于洪德、吴邪赶紧向宋玉珠她们跑去。张宏武伸手去拉网绳。
“你们都一边呆着去!……”
黄英高声喊道。吓得张宏武缩回双手。在她们身边站立。
“你们都离开我们远点!别让我们看着心烦!”
黄英绷起脸,向他们吼道。
“小英子,上赶子不是买卖!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他们都讪讪地向许场长走去,吴邪回过头,发牢骚。
“矬巴子!你就得瑟吧,我们打完网,看怎么收拾你!”
许场长看着他们走来,又笑了。
“大包呀,你们被撵回来了?吴邪呀?你小心点,黄英是一个敢说敢做的娘们!”
“就是一个老娘们,谁怕她呀。”
吴邪梗梗脖子说。
黄英她们双手抓住网绳,后退着拉网,最后的人一个又一个有序地向前跑去。她们穿着水叉像笨拙的熊猫,胶鞋踩着沙滩发出“沙沙沙”响声,肥大的水叉包裹着她们苗条的身材,宛如黑色的胶皮筒里长出的一束格桑花。
左红和梁春花不时地向宋玉珠她们张望,看到她们网拉的不比她们慢,也看不出她们使多大劲,有多累;她们都感到纳闷。
左红悄声说:
“咱们快点拉网,让小妖精们出出丑。”
左红她们快速地拉网,东边的网明显的比西边的网拉的快,相差三四米远。
“左红,你的主意真多,她们落在咱们后面了。”
梁春花煽风点火地说:
“姐妹们!咱们加把劲,让小妖精们出出丑。”
左红她们把网拉到岸边,她们看到了黄英她们的网也拉到岸边。
她们都觉得奇怪,她们怎么有这么大力气呢?
“小妖精们不可能网拉的这么快,是不是张大包他们帮忙了?”
左红问。
“左姐,刚才我看到了,张大包他们没有帮助她们!”
“奇怪呀!难道这些小妖精们会魔法吗?”
网兜里的鱼噼哩叭啦地乱跳,飞溅出来一层又层的水波。一群海鸥喳喳叫着在网兜上飞翔,漏网的小鱼漂在水面上,它们都像飞机的俯冲一样,倏地冲向水面,长喙叼起鱼又倏地向远方飞去。
父亲和母亲两人抬来大筐,母亲手里拿起网抄子,甩开膀子,往大筐里装鱼,大个的鱼在水里乱蹦乱跳,溅起的水花,落在母亲的脸上,她顾不上擦,一口气装满两大筐鱼。父亲说道:
“一边出两人,把大筐抬到腌鱼的平台上,分成两堆鱼,再由两边的人负责刮鱼,然后腌到鱼池子里。”
“姚侗,不合理吧?黄英那边只有四个人,左红这边十几个人,你想累死她们?”
许场长说道。
“我们累不死!累死的都是奸人!”
黄英的话噎得许场长直翻白眼。
黄英和宋玉珠抬起一筐鱼向岸边走去。左红和梁春花抬筐走着,圆滚的抬杠压得她俩呲牙咧嘴,左右摇晃。
“左红,我抬不动了,棒子压得我的肩膀疼。哎哟,哎哟……”
“春花,你坚持住,黄英和宋玉珠向这里走来了,别让她俩看笑话。”
黄英和宋玉珠看到她俩吃力的样子,都捂嘴笑。
“姚侗,我刚才说了,赶快给黄英这边叫几个人来。”
父亲刚想喊人。黄英说道:
“许场长,我们这边不用增加人,姐妹四个足够了。”
“黄英,你可看好了!网兜里有七八吨鱼。”
“管它多少吨呢!许场长,你今天别走,看看我们这些擦脂抹粉的老娘们能不能干完。”
“黄英,你这是和我叫号吗?我今天不走了,非要看到你累趴下不可。”
宋玉珠和黄英抬着渔筐走上岸,左红和梁春花还没回来。
“许场长,我们都抬两筐鱼了,那边的第一筐鱼还没回来,我们歇一会儿。”
黄英说着坐在沙滩上。左红和梁春花抬着渔筐晃晃荡荡的回来了,她俩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累得像散架似的,嘴里喘着粗气。
“左红、梁春花!你俩的身体比谁都壮实,抬一筐鱼怎么熊成这样?”
她俩不敢和许场长顶嘴,嘴里嘟嘟囔囔的。
“姚侗,你来装鱼!”
母亲喊道。她走上岸,向左红和梁春花走去。
“你看,岫蓉去帮她俩抬筐。”
“黄英,不能让岫蓉帮助她们!岫蓉!你过来!”
母亲知道宋玉珠的用意,像没有听到一样走到左红和梁春花的面前,刚要把抬杠放在肩上。
“岫蓉!你不要帮她们抬渔筐!你干了那么多活,该歇息了。左红!你们共有十二人,四个人一组,替换着抬渔筐。”
许场长大声喊道。母亲只好放下抬杠,走到宋玉珠和黄英的身边。
“岫蓉!你傻呀!她们那么多人,你去帮她们!”
“岫蓉!你想把自己累死呀?”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母亲只是憨厚地笑一笑。
阿古和马淑兰抬起渔筐说:
“玉珠、英子,你俩歇歇,我俩抬渔筐。”
两个人抬起渔筐走在沙滩上,马淑兰没走几步,跌倒在沙滩上。吴邪赶快跑到马淑兰的身边,把她扶起来,扛起渔筐;他的个子矮小,而阿古的个子高,阿古把渔筐高高抬起,走在前面,吴邪抬起的渔筐耷拉到地上,筐里的鱼掉落在沙滩上,累得吴邪呲牙咧嘴,活像一个豆杵子扛着一根火腿肠;阿古迈开大步向前走,把吴邪拽倒在沙滩上,脸跄进沙子里;他抬起头来,嘴里跄进去了沙子,他眯缝着眼睛,吐着嘴里的沙子。看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母亲走到渔筐前,把鱼拣到渔筐里,把抬杠放在肩上,和阿古轻松地走上岸去。
“吴邪呀,你让我笑得喘不过气来,你来到我们分场,我都犯愁,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呢?”
“许场长,你犯什么愁呀?让吴邪和我一起喂马。”
张宏武迫不及待地说。
“你俩是一对大酒鬼!……”
网兜里的鱼全部堆在腌鱼池的平台上,两大堆鱼像两座小山。父亲他们把渔网拉上岸。母亲她们围在渔堆前,蹲下身子,刮起鱼,由于母亲她们刮鱼刮得快,鱼鳞崩得水叉上都贴满鱼鳞。
许场长他们走过来,张大包想过来帮助她们刮鱼。黄英说道:
“张大包!刮鱼是我们老娘们的事,现在快到中午了,你们回家做饭去!”
许场长也要和他们一起走。
“许场长!你不准走,你不是说看着我们干完活么?你留下来,看看穿得花里胡哨的女人能不能干活!”
黄英把刮鱼刀在许场长的面前比试一番。
“黄英那贱样!不够她得瑟的!……”
左红撇撇嘴,蹲在地上,手杵着刀。
母亲她们把鱼全部刮完,腌在水池里。左红她们的一堆鱼刚刮了三分之一。马淑兰的右手被鱼刺划破,鲜血直流。
“许场长,这回你看到了吧?穿得花里胡哨的女人干活咋样?”
许场长只顾一口一口地吸烟,沉默不语。
“许场长,我们回家吃饭、喝酒了。”
阿古甩着她的马尾辫说。梁春花眼睛翻瞪着她们。
“许场长,和我们一起喝酒去吧。”
宋玉珠妩媚地说。许场长把烟蒂扔在地上,脸窘得通红。
母亲拿着刮鱼刀加入了左红的刮鱼队伍,帮助她们把鱼刮完,腌到鱼池里,已经是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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