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玄雍兵从树洞旁经过，五十人呈松散鱼鳞阵，每两人间隔十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证相互间呼应，防止在林中被偷袭。

不过这些兵松松垮垮，显得有些懈怠。三日临近，搜索无果，他们准备撤了。

最后一排的士兵跨过水坑，回头望了一眼，便慢慢跟随队伍消失在密林中。

甄没动，他在等。

哗啦。

水坑中站起一个“人”，头顶被满满杂草覆盖，脸上不知是涂了什么，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一身黑衣短打，显得利落干练。

好精妙的伪装。

只见他把一根细竹筒系回到腰间，这是他在水下用来呼吸的工具。抹了一把脸，便钻入密林不见，身形矫捷。

玄雍军中竟有此等人，甄不由得生出一丝寒意。

不待细想，甄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他必须先解决生存的问题。

玄雍军撤了，大岭山依然深邃幽秀，只不过较往日少了一丝生气。

甄连日来在山林中穿梭、寻觅，终于将族人全部安葬。三百七十二座大大小小的坟冢，守望着山脊上的古老祭坛。

“阿爹，从此我会收起悲悯，让杀戮成为手段。族人的血不会冷，山灵会在黑暗中为我指引方向，我定让仇敌用血来祭拜！”

甄跪倒在地，他眼中的红色已经消退，但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球。

糜的坟前立着一面青色号旗，这是玄雍军留下的。甄将这面旗保留了下来，他要让这根刺，永远扎在心中。

祭拜完糜，甄下山了。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杀戮会突然到来，然后又突然离开；不明白山灵为何会放弃对古摩的庇佑，任其毁灭。但他知道，仇恨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消失，强者的宽恕或弱者的殉亡。

而选择权从不在弱者。

大岭山，起风了！

淡淡晨雾包裹着层层梯田，远处的村落中升起一缕缕炊烟。

两天后，甄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宁静与心中复仇的火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走在渐渐变宽的路上，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甄既好奇又充满戒备。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两名玄雍传令兵像风一样从他身边掠过。其中一人扭头看了甄一眼，表情似乎有些诧异，随即便勒住了缰绳。

他驭马回身，冲着甄的方向，抬起了手中的马鞭。

甄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逼近，他迅速摘下背上长弓，一箭射出。传令兵身体向马背一伏，箭擦身而过。

玄雍的传令兵并未配备长兵器，只见他抽出佩刀，双腿猛夹马腹，直冲向甄。另一名传令兵及时发现身后状况，吹响了胸前的铜哨。

甄环视四周，发现处境不利，只得侧身滚入路边的梯田。

他在田间不断奔跑腾挪，伺机寻找机会。梯田的土质松软，并不适合马匹奔跑。两名骑兵也不近身，只是远远地跟着甄。

很快，一大队玄雍兵便出现在大道上。

甄只道是走了霉运，刚入玄雍就被缠上，一时间竟有些惊惶。

“过来这边！”

一声清脆地呼喊，透着一丝焦急。

甄定睛一看，一个麻衣少女正向他招手。两害相权取其轻，甄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少女拉起甄，矫捷地钻进一片玉米地，七扭八拐便下到了一条深深的田埂里。

玄雍兵失去了目标，搜索一阵也就散了。

晨雾缭绕着古朴的村落，少女带着甄走进一户颇显年岁的老宅。步入院子，甄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肤如凝脂，晶莹若雪，脸颊隐约可见酒窝，双眸清澈如水，眉眼间却自然透出一股英气。这些不相干的特质，在少女身上却完美融合在一起。

少女从水缸中舀了一碗水递给甄。

“傻小子，来寻仇啊？”

甄差点一口把碗边咬碎，他对自己的目的竟被一眼识破，感到困惑而震惊。

“你，怎么知道……”

“简单啊，见到玄雍兵，二话不说便下杀手，要么是穷凶极恶，要么便是仇深似海。看你傻乎乎的样子，不像是前者。怎么，我猜对了？”

少女歪着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那……他们也看的出我是来寻仇的？”

甄觉得自己好像把报仇想得太过简单了。

“当然不是，他们哪有我这么聪明！”

少女有些得意，甄却眉头紧锁：

“那他们怎么发现我了？”

少女一怔，突然捂住嘴咯咯咯笑个不停。

“看，叫你傻小子，一点没错，你看看自己的样子……”

甄低头打量了一下，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

“嗯，相貌还算英俊……不过你头发这么长，还散着，本身就扎眼。衣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穿着。更何况你居然背着这么大一张弓，在官道上大摇大摆地走，你难道不知道玄雍禁止平民私藏武器吗？”

少女踮起脚尖绕着甄转了几圈，品头论足道。

甄不禁自嘲地一笑，确实如此，他的样子在这里实在有些突兀。

“嗯，你肯定不知道。估计你还不知道他们吹响铜哨，是在叫援兵……怎么样，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额……

甄汗颜，这些他确实都不清楚，他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

“你叫什么名字？”

“问我名字干嘛，我可不想被傻小子连累，帮你本是行侠仗义，不图回报。大恩不言谢，你可以走了……”

少女冲着院门努了努嘴。甄无奈，弯腰向少女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妫莹。”

“什么？”

甄停下脚步看着少女，一脸茫然。

“妫莹！我的名字……你是不是真傻，你现在出去，万一那些玄雍兵还在怎么办？再说了，我说不言谢你就真不谢啊！”

见甄还在原地愣着，妫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水缸。

“你，先去把水缸挑满水！这可不算谢我，里面的水你也喝了……”

甄被妫莹搞得啼笑皆非，却也心生感激，他放下长弓去挑水桶。

一弯腰，甄忽然凿见水缸边的石台上立着一根细竹筒，旁边的一个粗布包裹鼓鼓囊囊，像是一套衣物。

甄恍然抬起头，正对上妫莹那一双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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