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庆祝会是南柯和桂木的主意。
踏鞴砂里从不过节,但这把刀对御舆长正意义重大,比起伤感和追忆,更适合用来久违地放松身心,畅快一番。
不分什么位次,大家一起围坐在桌边。
“多谢诸位,特地为我做这些……实在受之有愧。”御舆长正将长刀珍而重之地横置在膝上,举杯一口闷以表谢意。
“说什么客气话?你平日里严于律己,不辞劳苦,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丹羽给他满上,举杯相碰,“长正,时过境迁,犹如云消雨散,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也是时候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丹羽……”
“就是就是,比如说赶快找个媳妇!”桂木嘴快道。
御舆长正无奈白了桂木一眼:“年底回鸣神岛述职,我替你递个调职申请去社奉行,管民政婚礼好不好?”
“您确定他们看得上我?”
“先让桂木学会写字再说吧。”兼雄忍笑。
阿望手里抓着只天妇罗,闻言张大嘴巴望向桂木。
南柯撑腮听他们谈笑热闹,嘴角扬了又扬。
决心办这个庆祝会果然没错。
酒过三巡,窗外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国崩起身推开窗,流银般的月色落进来,和暖色的灯火交相辉映。
正应了丹羽那句“云消雨散”。
御舆长正喝了些酒,眼里异常亮:“丹羽,说实在的,没有千代,就没有如今的我,御舆家几经波折,只剩我一个,我……”
“御舆大人,”南柯小声提醒,“丹羽大人好像喝多了。”
御舆长正错愕,看向正拉住国崩,含糊重复“老婆你怎么这么矮”的丹羽。
南柯忍不住笑出来。
御舆长正便也笑了。
兼雄有伤在身,没有沾酒,提议道:“御舆大人,正巧月色明朗,要不要出去走走醒酒?”
“也好。”
“来来来,剩下一点坛底,大家一起分了。”桂木抱起酒坛子,给每个人杯里都倒上,“来兼雄,一点酒不碍事的,国崩你也来点,我在你这年纪都能喝倒十个丹羽大人了,南柯你也尝尝……”
拗不过桂木的劝,南柯端起浅浅一杯酒,跟着他们出门晒月亮。
醉醺醺的丹羽揽着御舆长正的肩膀,有一句没一句地唱思乡歌。
桂木扶着拄着拐棍的兼雄,南柯和阿望走在一起,最后面是国崩。
阿望强烈要求尝酒,南柯把杯子递到她嘴边,看她抿了一口立刻垮起小脸吐舌头,笑得路都快走不动。
“不好意思,国崩……”感觉挡了后面的人,南柯边笑边回头,冷不防撞进一双极为清冷的浅紫眼眸。
像日落之后,霞光将尽的暮山之紫,像冷雾清晨,霜雪封存的桔梗花色。
一切的热闹都与他不相干。
“国崩?”南柯抬手,在他眼前摆了摆,“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抿了抿唇角,一言不发地绕开她。
今天国崩的话尤其少。
南柯停在原地,皱眉沉吟他不开心的原因。
察觉她掉队的阿望返回来拉住她的手,催促着跟上去。
不知是谁提议的,御舆长正决定将长刀命名为“大踏鞴长正”。
利刃出鞘,在地面的小水坑里反射出道道冷峻的白光。
桂木从御舆长正手里接过刀,掂了掂,惊叹着又还了回去:“御舆大人,还是让丹羽大人来吧,我一介粗人,怎么适合头一个为它试刀?”
御舆长正没接。
因为丹羽还靠在他肩头唱歌。
“让国崩来如何?”兼雄问,“正好国崩也是丹羽家的子嗣。”
大踏鞴长正便被递到国崩手上。
连桂木也要双手握持的大长刀,国崩单手翻了个面,走开一步,轻巧举起。
南柯叹为观止。
很难想象,那条还不及刀身宽度的纤细手臂,是怎样游刃有余地将沉重铁器挥舞起来的。
流畅的刀弧带过少年的衣袖,凝着雨后熠熠月辉,宛如一道白练,在空气里划过细微的刀鸣。
有时从容,有时迅疾。
人的身姿和刀的轨迹完美契合,一起一落像是算好了最优美的角度,比之精细排练过后的雅乐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只是国崩的那双眼睛,平视着面前的虚空,不带一丝情绪。
是见之凄清的舞蹈。
丹羽哼起了别的调子,配合国崩的步伐。
更像是一支舞了。
阿望从怀里掏出炭笔和本子,踢一脚桂木让他蹲下,趴在他背上对着国崩涂鸦起来。
兼雄笑着在旁边看。
御舆长正闻声回头,看了眼他们,顺路对上南柯的眼睛。
他一脸有很多话想说的表情。
南柯走上去:“御舆大人。”
“我太久没这么散漫了,”御舆长正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国崩身上,“无人敌视我的个性,因我的身世特殊对待……也只有在踏鞴砂,才有这样的光景了。”
“御舆大人的个性挺好的。”
“那是在你看来,在幕府的某些官吏眼里,我这种不懂转圜,又一心想往上爬的人……”御舆长正说着顿住,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你没有记忆,这些事也不当说与你听。”
南柯想了想,问:“那,一些非机密的事情呢?”
南柯实在是好奇很久了。
在桂木背后提及他的刀的时候,他说过一句“无妨,这在稻妻也不算机密”,但后来却刻意逃避话题似的,一个字都不再提。
既然刀已经铸成,丹羽也多次开导了,跟她一个失忆的人唠唠非机密的磕,应该也不成问题了吧?
御舆长正一时没回答她。
南柯垂眸,默默谴责自己的八卦之心:“对不起,御舆大人。”
“……不,只是这件事在稻妻人中耳熟能详,我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御舆长正叹了口气,“我的母亲名为御舆千代,并非人类,而是一名鬼族,大踏鞴长正仿造的,则是随她一起征战沙场的护身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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