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晌午不是才来过天涯咫尺吗？”素玉看着门庭若市的酒楼大门口，有些不解。

穆如清没有给她解惑，径自开了个雅间，再次将掌柜叫了进来:“太子可有来过？”

“来了，太子殿下现下就在对面的雅间。”掌柜的回答在穆如清意料之中。

穆如清顿了顿，轻声道:“常叔，往后若是我二妹或太子来了此处，您就派人通知我一声。”

掌柜微有些惊讶，但还是有分寸的什么都没问，道:“是。”

“劳烦了。”

说罢，穆如清将在屏风外侍立的素玉唤了进来，叫她留在房里，自己则往对面常叔说的雅间去了。

“太子殿下当真这么喜爱长姐？”

穆如清从隔壁的雅间进了暗室，这暗室是她命人特制的，每个房间都可相连，为的，就是探听王公贵族的秘密。甫一进去，便听得了穆如亦这样一句略带幽怨的话。

穆如清将暗室中墙壁上可移动的画稍稍挪了挪，这暗室为方便偷看，将雅间内的墙壁皆用许多一掌宽的木板代替，在木板与木板间留下很大的空处，再在里面挂上精心选择的画卷，这样便无法看清画卷全貌，美其名曰“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样的装潢，倒是别有几分雅致。

此时，穆如清从缝隙里看去，穆如亦背对着她，卫浩初坐在穆如亦对面，冷着一张脸，道:“二姑娘此言，不觉唐突么？”

“你喜欢长姐什么？她那般不冷不热的性子，太子殿下当真不觉得无趣么？”穆如亦的语气不太平稳，显然有些激动。

卫浩初饮了一口茶，道:“览月是你的长姐，我未过门的妻子，于情于理，你我都不该在此处议论于她。”

说罢，他饮尽了杯中的茶，站起身来，冷然道:“穆二姑娘今日的话，本宫全当没听过，穆二姑娘也请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告辞。”

卫浩初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徒留穆如亦枯坐在那儿。

穆如清见她只是坐在那儿，半晌没动静，也悄悄的从暗室离开了。

卫浩初今日的表现，倒是出乎了穆如清的意料。再想想梦中那个冷酷暴虐的男人，穆如清笑着摇了摇头——梦，果然是当不得真的，亏得她这段时间还提心吊胆，疑神疑鬼的，果然是瞎操心。

不过。。。这个梦，倒是让她留意到了许多从前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情，比如素影与穆如亦对卫浩初的仰慕。。。看来今后，她还是得多多留心这两个人，毕竟，有的人为了爱情，什么都做得出来。

当晚，穆如亦有些失魂落魄的来到了悠然阁。

“你这是怎么了？”穆如清关切的问道。她当然知道她怎么了，但是过场话还是得说的。

“长姐，你喜欢太子么？”穆如亦张口便问了她这么个问题。

穆如清怔了怔，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旁边侍候的素影，淡淡一笑，道:“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门当户对，父母之命，便已是一门好姻缘了。”

穆如亦垂下眸:“所以就是不喜欢了，那长姐为什么不去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呢？”

“寻自己喜欢的人？我若是去寻了自己喜欢的人，肃侯府，穆家，都会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生在高门大户，哪还有谈喜欢的资格？”穆如清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太子这样的人物，哪怕不喜欢，也是很适合做夫君的。”

这段话有敲打穆如亦的意思。

见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穆如清转了话题:“妹妹今日是不是又去听了那些说书的胡诌？一回来便这般悲春伤秋。”

穆如清是在给她台阶下，穆如亦也不是完全不上道的，她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今日周四姑娘带了个新的话本子，我便翻了翻，叫长姐见笑了。”

穆如清拉起她的手拍了拍，道:“快些回去吧，晚了二婶该着急了，素影，送二姑娘回去。”

素影领命，扶着穆如亦去了。

穆如清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黯然: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着实不容易，她没有遇上，但穆如亦遇上了，可她喜欢的，偏巧是自己的未婚夫，还是圣上钦赐的那种，叫她想让，都无从让起，而且，穆如亦背地里私会准姐夫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寒心。

穆如清没有再做梦了，夜里睡得很是安稳。她也就愈发的相信了，那些梦，也仅仅只是梦而已。

然而几日后，常叔却忽然叫人来报，说二姑娘同太子皆在天涯咫尺订了雅间。

穆如清有些犹疑——她上次已经看明白了卫浩初的态度，实在不该再怀疑他，可是。。。

天人交战了一番，穆如清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内心的怀疑。

她将素影打发去了城外的庄里收租子，自己则又带着素玉来到了天涯咫尺。

同上次一样的流程，她将素玉留在雅间，兀自进了暗室。

“令仪只要能留在太子身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这千娇百媚的声音叫穆如清一怔，这是。。。穆如亦？

穆如清从缝隙里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穆如亦坐在卫浩初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而卫浩初，则紧紧的揽着穆如亦的腰。

穆如清像是被谁当头打了一闷棍，脑子嗡嗡的响，她木然的看向卫浩初的脸，那张脸上，是与几日前的冷漠完全不同的温柔。

“你放心，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他的声音温和，一派与情人耳语的姿态。

穆如清的脑子乱糟糟的一片，此时屋内的二人已经吻在了一处，难舍难分的样子。穆如清望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暗室。

从天涯咫尺回到肃侯府的路上，穆如清乍然受到打击的神智总算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想起了卫浩初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

在与穆如亦柔情蜜意的同时，却冷漠清醒的眼睛。

穆如清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也理出了些思绪——卫浩初八成是有求于穆如亦或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她这个未婚夫，某些程度上和她是一类人，把爱情放在了最末，他们都相信着世上有真正的两情相悦，却不相信它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若说卫浩初是因为爱上了穆如亦才如此出格，还不如说是穆如亦给他下了药来的靠谱。

但不论如何，既然他二人已有了私情，穆如清与卫浩初这门婚事，便是断断不会再成了。穆家是绝不会将两个姑娘嫁给同一个人的，这是穆家流传下来的不成文却每一代都严格遵守的规矩，为的就是避免姐妹相争，亲人反目。

穆如清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兀自沉思——方才在天涯咫尺看到的情景，竟是当真与梦中穆如亦所言，分毫不差，这是巧合还是。。。

“明日，去趟城郊的望渊寺吧。”穆如清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吩咐道。

她一直不是那么相信鬼神之说，不过，大约是从小被信佛的祖母带大的原因，她对佛门还是心存敬畏的。祖母生前与望渊寺的善修大师一向交好，善修大师也曾为她排解不少苦闷。今日，她内心烦躁至极，又无可排解，不若去拜拜佛罢。

望渊寺内。

“师傅出去讲学了，这些日子都不在寺里。”小沙弥说道。

穆如清怔了怔，双手合十，鞠躬道:“多谢小师傅。”

看来这一腔苦闷，终究是无处倾诉了。

“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去转转。”穆如清将素影素玉等人留在了大殿，兀自去了后院。

她幼时多病，常随祖母住在这里，拜佛念经，倒也修心养性。

“施主。”身后蓦然有人唤道。

穆如清回头，是一个眉目丰俊的小和尚。

“小师傅在唤我？”穆如清不大确定。

那小和尚点了点头，道:“贫僧了无，见过施主。”

“了无师傅，”顿了顿，穆如清又道，“师傅看着面生？”

“贫僧乃云游僧，不过在此客居几日。”

穆如清颔首，难怪从来没见过他。

穆如清刚打算开口问他找自己所为何事，便听得他道:“贫僧观施主眉目，竟是颇有仙缘。”

穆如清一怔，仙缘？难不成他是想劝自己修仙？

不待穆如清开口，他又说道:“施主善人善心，天也见怜，才叫施主得以昨日之眼，观后来之事。”

闻言，穆如清心中一震:“你说什么？！”

“仙人指梦，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机缘，施主切莫辜负了仙人一番苦心。”了无自顾自说完，双手合十对穆如清鞠了一躬，飘飘然离去了。

穆如清在原地怔了许久:“昨日之眼。。。观后来之事。。。那，那不是梦？”她再回过神想问些什么时，了无已经没有了踪迹。

素影等人在大殿等了许久，忽见穆如清疾步走来，抓住了一个小沙弥便问:“了无，了无师傅住在哪儿？”

小沙弥被穆如清这样一抓，也有些慌:“了无师傅他不住在寺里，我们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客居在这儿吗？！”

“了无师傅从来不与我们交谈，人也常是见首不见尾，师傅说他同我们不一样，他是得了道的高僧。。。”小沙弥碎碎念叨着。

穆如清没有耐心的松开了他，不再听他无用的碎言。

“姑娘，你怎么了？”素影上前轻声问道。

穆如清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按捺回心里，轻轻摇了摇头，再次走到小沙弥跟前，问道:“小师傅，不知这位了无师傅，是何许人也？”

小沙弥道:“了无师傅是一月前来到本寺的，从不轻易与人交谈，师傅说他是云游的得道高僧，是真正有大智慧，可以窥天机的人。”

“此言当真？”穆如清不由追问道。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多谢小师傅。”

没有见到善修大师，穆如清上了几炷香，捐了些香火，便带着素影等人回了府中。

此时的后院中，同样的话，了无正在对另一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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