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前在陈筑步入演武场的时候，秦佑德犀牛望月，一箭射向远处立着的靶子。

藏在靶子后面的牛猛使劲拉扯一根穿过靶心的细绳，那头绑着的箭从地上被扯起，直直地插在了靶心上。

秦佑德的箭偏过了靶子，一箭射在了牛猛的屁股上。牛猛痛得差点跳起来，但是陈筑这时候已经走近，牛猛不敢起身暴露大哥的计策，只能带着那支颤巍巍的箭，匍匐在地上，凄凉而悲壮地一点点爬出演武场。

闵寄月拿着一把剪刀，皱着眉头看着牛猛屁股上插着的箭，对牛猛道：“把裤子脱了。”

牛猛扭头看看闵寄月，又看看小婵：“啊？”

闵寄月道：“不脱了怎么给你治伤，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牛猛这样一条粗壮的汉子，平时最喜欢脱得只剩一条犊鼻裤跟人摔跤，但这时候脸上带着几分羞涩：“要不，我再忍忍，等会找个兄弟帮我看看。”

闵寄月一把抓住了箭杆，把箭拔了出来。

牛猛一声惨叫。

闵寄月把箭杆扔掉：“偏要自己找罪受。”

她两剪刀就剪开了牛猛的裤子，露出黑乎乎的屁股来。闵寄月顺手拍了一巴掌，吩咐小婵：“给他上药。”

闵寄月走到窗前，继续看着演武场上的操练。

陈筑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一会儿玄甲军的演练，忽然大喊一声：“拿刀来！”

秦佑德吓了一跳：“大人要做什么？”

陈筑从随从的手里接过刀：“本官也想试试，这玄甲是不是真的能刀枪不入。秦将军，你叫一个将士上来，让本官砍一刀！”

面前的玄甲军们听到这话，一个个神情不自然起来，还有人冲着秦佑德使劲挤眉弄眼。

秦佑德咳嗽一声：“大人，您这是提笔的手，怎么能握刀兵。不如让小人代劳吧。”

陈筑想了一想，把刀递给秦佑德：“如此也好。”

秦佑德拿着刀，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他看向谁，谁便移开目光，或者赶紧垂下头。

秦佑德看来看去，大喝一声：“张进忠！”

秦佑德经营白水寨，当然是有几个心腹的。牛猛是一个，茶楼里敞开衣衫露出胸毛的就是他，没有胸毛的那个叫盛八斤。剩下那个瘦高个，就是张进忠。张进忠原本没有胸毛，因为羡慕牛猛，自己粘了一些上去，手艺不太好，东一撮西一撮地不太好看。但那份为秦老大撑场子的忠义之心，却是半点折扣也不打的。牛猛负责去拉箭，张进忠就在这危急时刻，出来挨刀。

这会他苦着脸，站在队伍里不想动，直到秦佑德瞪了他几眼，才不情不愿地出列。

秦佑德提着刀走到他跟前，张进忠小声问道：“大哥，不会真砍吧？”

秦佑德也压低声音道：“大哥的刀法，你放心。”

他回头看了看兴致勃勃的陈筑，用更低的声音嘟囔道：“进忠啊，万一真砍伤了，大哥有上好的伤药。”

秦佑德大喝一声，正要砍下去，张进忠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眨眼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秦佑德如释重负，收了刀跑到陈筑面前：“下雨了，还请大人先到屋里避雨。”

远处的屋子里，闵寄月看着秦佑德收了刀，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老天爷真是下了一场及时雨。”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一事：“糟了糟了！”

闵寄月提起裙子朝外跑去。

小婵跟在后面追：“小姐，你急什么，慢着点儿别摔了啊。”

闵寄月顶着雨边跑边说：“八百多张嘴天天要吃饭，这招安的事儿万万不能出岔子，我能不急吗。”

二人急急向演武场奔去。

秦佑德把陈筑请进了屋内，这大概是白水寨唯一一间像样的房子，能容纳四五十人。厅内摆着两三把太师椅，已经破旧不堪。其余坐的地方，只好用些板凳马扎来凑数，甚至还有锯平整的树根。厅堂的上方，挂着一块书写潦草的牌匾，上面写着“聚义厅”。

秦佑德将陈筑请到了太师椅入座，给他奉上一杯茶，表态说：“陈大人，我老秦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大人，但早就有了为大人效命的心。”

陈筑微笑着喝了一口茶：“本官也是和秦将军一见如故，既然秦将军有意跟随本官，本官自然要许你们一个前途。”

秦佑德大喜，抱拳道：“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老秦和寨子里的两万兄弟，一定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筑端茶的手一抖，茶都泼了出来：“你说多少人？”

秦佑德立即改口：“一万五！”

陈筑指着窗外：“本官刚才一路过来，何曾见到这许多人？”

秦佑德：“还有一万兄弟，这个，这个没有披甲，就没让大人过目。”

陈筑冷笑：“本官看你这营地，也不像是能驻扎上万将士啊。”

秦佑德一咬牙：“大人，我们五千兄弟，从今往后，命就是您的了！”

陈筑抚须摇头：“可惜啊，本官实在调拨不出这么多粮草。”

秦佑德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千，真的不能再少了。”

陈筑略一思忖，淡淡笑道：“那就两千。”

他转头对随从道：“上个折子，就说秦将军愿意率两万义军报效朝廷，请朝廷速拨两万人的粮草过来。”

陈筑声音不小，并未刻意瞒着秦佑德。秦佑德在旁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

朝廷的官员心比屁眼还黑，这事秦佑德早有耳闻，但没想到这么黑，一转手就是十倍。这位陈大人看着笑眯眯的，下起手来比谁都狠。秦佑德想着，一会可得留神别被他连皮带骨吞了下去。

在秦佑德和陈筑喝茶细谈的时候，屋外演武场上的百余玄甲军，依然矗立在雨中。夏季的暴雨下得丝毫不讲道理，劈头盖脸地，淋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雨水之中，士兵们身上的玄甲，渐渐地变了颜色。玄甲上的黑色被洗去，底下的木纹渐渐露了出来。仔细一看，这些士兵身上所穿着的，都是一些染了色的竹甲篾片。

张进忠等了许久，抹去了脸上雨水，睁开眼看到了脚下的一滩黑水。他转头四处看了看，叫道：“哎呀完蛋咧，俺们掉色了！”

站在他身边的盛八斤闻言睁开眼来：“这贼老天，咋说下雨就下雨。要不赶紧撤吧？”

张进忠看了看聚义厅：“大哥说了，要不动如山，哪怕是下刀子，俺们也得在这儿站着。”

盛八斤在这大雨里站了半天，虽然是夏天，但是冷雨一直浇下来，还是一身冰凉，他早就不想待着了。比起牛猛和张进忠来，盛八斤显然没那么忠义，他争辩道：“大哥这会儿没法出来下令。变通，咱们要知道变通，不能坏了大哥的事啊。”

张进忠犹疑了一下，看到闵寄月正在奔跑过来，道：“闵姑娘来了，听听她怎么说吧。”

闵寄月跑过来看了看，玄甲军已经惨不忍睹。前面几排穿的是木甲竹甲，虽然掉了色，好歹还有点盔甲的模样。站在最后那两排穿的都是纸糊的盔甲，这会儿已经在大雨中化掉，一片一片地往下掉渣，看起来像是人溶掉了。有几个军士已经溶成了光猪，全靠一条犊鼻裤遮羞。

张进忠大声问：“闵姑娘，咱们该怎么办？”

闵寄月跺了跺脚：“都在这等着，我去找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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