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城，道门据点废墟外。

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大汉，正背着双手伫立在那里。他那满脸横肉不怒自威，配合周身雄浑的灵气，让人胆颤心惊，他正是凌波城城主，万禄山。

一个时辰以前，正在床榻上的万禄山感应到此处有强烈的灵气波动，便顾不上被窝里面的几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衣服一套就从住处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到这据点内一探究竟，就被一位脚踏仙剑的绝色道姑一剑逼了出来。

身为凌波城城主的他哪受过这等屈辱，迅速爬起身来正要发作，才发现来人正是道门第四长老穆青一。于是早已酝酿好的怒气顺势转为悲愤的呐喊：“魏老兄！你死的好惨啊！”随即匍匐在地痛哭起来，情之深意之切令路过的百姓无不动容。

穆青一哪见过这等阵仗，竟一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手中的剑也不自觉收了起来，好生安慰几句便起身返程，顺便把浑身是血的青玄一并带了回去。

“想不到啊。”万禄山摸了摸下巴，感叹道。

“是啊，想不到啊，死了个魏书恒，竟让道门长老出手了。”不知何时，他身后冒出一位长脸麻衣，留着八字胡的书生，正是他的狗头军师，百晓生。

“我是说，没想到啊，四长老居然喜欢那一款的。”万禄山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语气之中充满了遗憾。

百晓生听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修书一封前往京城，调虎卫过来守好这里。”万禄山瞥了一眼百晓生，沉声说道。

道门，长生殿。

张道子端坐在大殿之中，他手指轻叩着面前的棋盘，脑海中思索着穆青一带回来的消息。凌波城据点被毁，魏书恒被杀，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所关注的是，与穆青一交手的那个紫衣女子。

据情报所说，那人正是“魈”的杀手，名为唐柔。而在此之前，道门的所有关于这个魈组织的记载，都是些语焉不详的东西。确切地说，这个组织真是过分的“干净”，干净到从来连偷鸡摸狗的小事都没做过。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这个组织的痕迹。

那为何这次他们又这么高调地现身呢？听穆青一的描述，那位杀手是收到了信号这才撤退的，说明当时至少还有魈组织的其他人也在场，而且那人的地位更在杀手之上。但是他们当时为什么要撤退呢？

他揉了揉太阳穴，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疲态。自他位及至尊以后，曾遇到过大动乱，南方汗国的国主为巩固皇权，决定肃清道门在其国内的势力，发动军队对道门的据点进行清剿。

后来这件事被迅速摆平了下来，道门所采用的方式无非是挥剑，剑锋所指便是真理。最后杀上皇宫，南汗国主被迫下罪己诏并自刎于王座之上。但是这一次，剑应该朝谁挥动呢？而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连串起来，再结合扶桑残枝现世，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拉他入局，颇有请君入瓮的感觉。

突然之间，空间一阵扭曲，虚空之中一个人影踏出，站在桌前。

“你来了，师兄。”张道子脸色放松了下来，面带笑容地对来人点了点头。

来人正是道门的大长老——张道为。这张道为同张道子二人自记事起就在宗门内一同修行，两兄弟平日里感情十分融洽。若单论修行天赋，张道为比他这师弟还要高出一大截。不过他天性慵懒，之前踏入修仙一途也只是因为师父说只要勤学苦练便可让他每日多睡一个时辰。

于是在此威逼利诱之下，他修为日渐精进，不知不觉竟修成了同辈翘楚。上一代掌门坐化之时，本欲将这掌门之位传给张道为，但是转念一想要是真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他，估计第二天他就能就地把门派解散了去云游四海。于是权衡利弊之下，最终无奈地将这位置传给了张道子。

“你唤我，自然是要来的。”张道为盘膝坐下，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似乎睡意未退。

“老四回来了吗？”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哎哟，居然有我最喜欢吃的桂花酥。”

张道子将面前的糕点往后挪了一下，然后抓起一块桂花酥递给他。

“你看你这贵为道门掌门，连一块桂花酥都舍不得，传出去还不得被外人笑掉大牙。”张道为讪讪地接过桂花酥，面带鄙夷地说到。

“师兄，你是知道的，这本是你的位置。”张道子苦笑道。

“说吧，叫我来啥事儿。”

“你听我细细讲来……”张道子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都和他讲了一遍，但是针对扶桑的事情做了保留。

“确实有掩盖天机的痕迹，而且出手之人，天道造化不在我之下。”张道为施展大衍之术推算因果后，说道。

“可有办法破解？”

“那没有，天道造化到达这个层次以后，他能够从根源上切断因果。”

“不过能做到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线索。”张道为喝了一口茶。

“据我所知，术数修为能与师兄您媲美的，只有万玄国太傅司空玄明，通天阁阁主天算老人，鬼谷山庄李缘吉。”

张道为摇了摇头，伸出一根食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可记得，五十年前咱们宗门出了个术数天才，此人在大衍之术的造诣上，已经达到了上窥天，下窥地的境界。”

张道子眉头皱起，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他当然知道那号人物，当年师父将大衍之术传给他们的时候便提醒到，术不可用尽，否则将身受鳏寡孤独之刑。泄露天机更容易引来天罚，轻则天雷伤体，业火焚身，罡风炼魂；重则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而那个人就是因为醉心于术数一途，屡次窥探天机，最终落得个英年早逝的结局。

“他叫乾有，乾吾的弟弟。”张道为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乾吾嘛。”张道子苦笑，为何偏偏是他。道门的前身，大衍仙宗门内有一术一法一诀，传说是从仙界流传下来的，乃镇派之宝。一术，为大衍之术，主兴衰；一法，为通灵法，主鬼神祭；一诀，为万剑诀，主杀伐。而这乾吾，正是修的万剑诀。

当年大衍仙宗一统玄门，可以说是这乾吾一人一剑打下来的。曾经仅凭一人硬扛数十位修爻境修士而不落下风，血战七天七夜后反杀两人，自身仅身受重伤。

被称为，道门执剑人。

“不过是乾有的可能性很低，毕竟从古至今没人能从天罚之下幸存。”张道为咬了一口桂花酥，颇为满意地说道。

张道子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心中细细回想着师兄说的话。

万玄国皇室近几年见道门势力日渐繁盛，一直隐而不发，各大城池的城主及主要官员都尽量避免与道门交恶，目前皇室所掌控的修爻境高手也仅有太傅一人。不过不能被这表象所迷惑，毕竟是一座千年古国，其底蕴必定深不可测。

通天阁位处极北苦寒之地，历代阁主镇守着入昆仑的天路，向来不问世事，门下弟子极少，不过一经出世便是惊才艳艳之人，同辈中很少有人能够望其项背。况且这一代的天算老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消息了，也许坐化了也不一定。

鬼谷山庄倒是近十年来才名震江湖的一个门派，传说是师承鬼谷一派，深谙纵横之道，这一辈的鬼谷子叫做李缘吉，此子平日素爱广交天下名士，在江湖中倒是广为人知。

仅一盏茶时间，张道子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答案。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师兄，发现对方正笑盈盈地盯着他。

“我猜，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对吧？”

“是的，万玄国，通天阁，鬼谷山庄这三个地方，我会派门下长老过去拜访，如发现有任何与魈有关的蛛丝马迹......”张道子顿了顿。

“杀？”张道为风轻云淡地吐出一个字，刹那间一阵狂风吹进大殿，将殿内的东西吹得四零八落。

“师兄，你是知道的，很多时候我都是身不由己。”张道子挥手打散了这阵狂风，苦笑着辩解道。

“无妨，无妨。”张道为捏着手中吃剩地半块桂花酥，抖了抖落在身上的残渣，缓缓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己不随心，身又怎么会由己啊。”他慢慢消失在大殿之中，只留下飘飘然的一句话，回荡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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