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b：再次重申，这本书叫《封喉》

朝昌三十年，宁州在孟冬下了第一场雪，风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兴庆府百姓闭门不出，城门卫偷偷打着盹，小部分将士缩在箭楼中生起一把火，唠家常消磨时间。

西北踏漠营就在宁州四百里开外，突厥人数次尝试东进，仔细算来却已有八年未曾越过防线，宁州守卫军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给踏漠营当后勤和吉祥物。

许是摸鱼摸的心中不安，某位士兵拿起窥筒朝城门外观望，一队人马顶着暴雪飞速而来，士兵摇铃示警，眯起眼睛。

待人再走近些便能看清扮相，一袭黄袍猎猎作响，皇帝的使者携圣旨造访宁州；士兵松了口气，叫人去通知自家刺史准备接旨。

宁州乃卫国公裴为封地，国公大人位高权重，对封地可自由官吏任免，可惜军务繁忙抽不开身治理，就随便找了个人来任职刺史，朝中群臣对此颇有微词，三番五次上书请求天子收回封地，天子大怒，朝昌二十二年，斩了二十二个官员。

魏起明听闻圣上来旨，慌里慌张洗漱更衣去了，仆役们准备茶点，妾室退居后院，接风洗尘大摆宴席不必有，基础礼仪要到位。

送旨公公捏起嗓子，一声“圣旨到”让刺史府里跪了满地，惊飞树上三两只麻雀，还顺带落下几团枝头雪。

魏起明昨夜熬到丑时，头晕脑胀，只得暗中狠掐大腿。

幸亏大齐送旨念完后会留下诏书，光靠魏起明这知天命的年龄和记性，耽误的军情足够大齐国破数十次。

天子的话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先夸后指挥，实际如何却没什么用，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接圣旨时魏起明唯唯诺诺，心里却不认可。

他们远在洛阳的皇帝陛下要大将军年时回京述职，鞑靼国年初王位更迭，新王向南扩张，已与突厥汗国对踏漠营成包围之势，蠢蠢欲动，裴为在年关离开边境，少数民族不打过来，魏起明都能笑他们一辈子。

皇帝才不管这些。

互相人情世故几句，送走太监，魏起明拍拍膝盖上的雪，感到一阵酸痛，他这老胳膊老腿不知道还能替裴为干多久，此次送旨，顺便写封信，催催那小年轻赶紧选个新刺史出来，好叫他告老还乡。

八年，说短也挺长的，说长也挺短的，魏起明至今还记得，那年宁州失守，突厥人冲进兴庆府逢人就砍，爹娘和女儿都死了，他运气好些，在来兴庆府路上便被土匪截下绑着卖到了菜人市，屠夫还没来得及从他身上割东西，远处便传来铁马踏地的轰鸣声。

将旗飞扬，“裴”字晃了他的眼，年方十五连上战马都要助跑两步的少年身着甲胄对他打招呼，扶光给甲片渡上金光，这片土地终于迎来希望。

“许久不见，先生可有兴趣任宁州刺史一职，助晚辈一臂之力？”

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

踏漠营没有兴庆府那么好的条件躲避这场风雪，军队纪律严明，将士们有条不紊地扫除屋顶积雪，用木板钉子进行加固，向马棚填草保暖。

老天爷平等对待双方，如今能见度太低，汉人忙着收拾，突厥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在第一线战斗没有新兵蛋子，老油条们都知道这三天可以开荤吃肉睡大觉了，将军要是高兴，说不定准他们喝上两杯，西北刀子酒，一口下去可比姜汤好使的多。

瞭望台上青年披着身白虎虎皮大衣，雪中并不显眼，他方才醒来，总觉心中不安上来瞧瞧，一抬头便被风糊了满脸头发。

无语凝噎片刻，裴为四下偷瞄见无人注意，迅速从怀中摸出根发绳整理自己，三下五除二扎起高马尾，身为大将军万万不可在士兵面前出糗，吃一嘴头发也不行。

他依靠着阁楼边木柱看雪，看的出神，没有什么人来打扰，耳边满是风声，雪花到阁楼里失了助力，轻飘飘落在他眉眼上，化开一瞬又凝成冰霜，他微微压下眼角，似乎是笑了，天地寂然。

“嘎吱——”一声清响残忍打破了什么美梦。

木架在风中飘摇做响再正常不过，这声音沉闷，分明是什么重物落在了围栏上。

声源离裴为不超过五步。

扎头发那会他手被冻的有些僵了，借大衣掩盖，裴为极小幅度挪动重心，身体紧绷，蓄势待发。

“咔哒。”

又一声响，更近了。

那东西挪动瞬间，他猛地下压扭身，一双黝黑大眼睛突然出现，占据整个视野，裴为被吓得心里咯噔一跳，手上短剑却堪堪停在欲飞出和没甩出去之间。

他奶奶的，还不如是个刺客呢。

一只草原鹰伸长脖子，毫不掩饰眼中好奇，它左右脚腕上绑了什么东西，鹰爪比人拳头都要大上两圈，羽毛层层叠叠因为冷而更加蓬松，像个臃肿的鸡。

裴为站直身子用短剑敲鹰的喙警告它：“再这么吓唬我就给你拔成走地鸡塞鸡窝里，老腰快……”

鹰摇摇脑袋甩开短剑，将右爪抬起，是条红布。

裴为的话戛然而止。

灰烟滚滚直冲云霄，踏漠营西北防线将士二十万，设瞭望台一百余座，附近两台紧接着主台燃烟，方才一片寂静的营地乱了起来，士兵迅速整理装备。

盾兵先行做防，在营外五里筑起近三米高的盾墙，挽手处冰凉刺骨，兽皮也无法阻隔。

副将楚然左晃右晃躲闪士兵，他应该跟在主帅身边，方才站帅帐外傻愣愣喊半天没人回应，进去一看还不如不看，连根人毛都没有，桌案上忘熄的煤灯火光摇曳，嘲笑这位文武双榜状元。

他和裴为同年同月同日生，两家关系极好，就跟裴为从小玩到大，铁的不能行，玩得好归玩得好，裴家都短命，老国公没能活过四十，同年同月同日死就罢了。

真论起来，裴为要唤他一声兄长才是，父亲楚华英和老国公曾在长城上叩天地八方做结拜兄弟，也是裴为干爹，楚然比他早生两个时辰，幼时一起穿开裆裤没少忽悠他奶声奶气喊哥哥。

东找西找，主帅没看见，抓到个亲卫。

“将军在哪？”楚然一把捞过亲卫衣领，竟是把人半提起来。

“再探。”裴为抚着鹰背羽。

草原鹰哼哼唧唧，一蹬围栏，挥动双翅冒着大雪扶摇而上，黑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线幽天。

下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喊，他微微侧头，还是听不真切，那声音越来越近，有人踩着蹋跺来寻他。

“绛伐！”

绛伐是他表字，朝昌二十七年，他行冠礼，天子亲赐。

他应该以此字为荣的。

踏漠营里敢唤主帅表字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稍想一瞬便知来者何人。

楚然跑得急，手中攥紧指挥旗，气喘吁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大将军不等他说完，使唤人也不客气：“给斥候牵两匹白马去探，来的未必是突厥，可汗阿史那甘从不在雪日行军。”

刚上去又下来，楚然听他话一半正准备骂咧，最后那句却让他把所有问候语重新咽进肚子里。

他看着早年被传为小白脸将军的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裴为瞥他一眼，神色淡淡，悲喜难辨。

那意思传达倒是清清楚楚——你怎么还不滚？

没良心的狗东西，楚然心想道。

片刻后，斥候十五成一队，浑身裹着白袍向西北四散。

鹰回来了，羽翅撑开降速，小心翼翼收敛利爪，落在裴为小臂上，大衣被抖落部分，那截胳膊赤裸裸暴露在冷风中，南征北战多年，扶桑没能在他身上镌刻印痕。

鹰虚握着，一边怕划疼他，一边想黏人不舍得离开，它瞧见裴为派出去斥候，在军营混久了也能明白斥候是跟自己干同样事情的家伙，鸟嫉妒心顿时达到顶峰，嘤嘤大叫。

裴为不想搭理它怨妇一样的控诉，腾出一只手用抓鸡标准姿势捏住翅根，把鹰扔下楼，鹰在雪地上受惯性滚了两圈，摊开翅膀头埋进雪里不动了。

孟冬寒，遭主弃，鸟鸟心，碎一地。

来报斥候没看见它，险些一脚踩死主帅爱鸟，鸟鸟气得对斥候拳打脚踢。

“将军，来者百余人，为首者自称乃鞑靼王再派尔的……舅父，携礼四百余箱，良马千匹，想要见您，礼队如今停驻在弓兵射程内等候。”

鞑靼王室内斗，想必没有多么富裕，这些礼已经到达纳贡规格，鞑靼国这是想向大齐称臣吗？中原人与少数民族世仇难消，恐有诈。

大将军单手一撑翻过围护，从高台跃下，连蹋跺都不走，身姿轻盈，落地无声，斥候心中暗暗惊叹不已。

“验箱，叫他们自己人开，如有礼单仔细核对，引鞑靼国舅来帅帐，只放他一人进来。”

小说《封喉之重名好难过》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