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寅时，天还未亮，苏孝正便穿衣起床，驾上从里正爷爷家借来的牛车往县上赶。

苏家村是乾国北部平八里城，临水县下面的附属村，而临水县以北就是郚国地界。

苏家村前往临水县有四十里路，此番苏孝正进县是为了给连氏拿药，前几日连氏生产失血过多，经过几日的进补身体略好些，但身体底子依旧大不如前。

苏孝正想着去县上医馆买些补气血的药材，结为夫妻十几年，妻子为其生了三子两女。

家里内外都是妻子在照料，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苏孝正心中对妻子也是心疼怜惜的。

这不，天还未亮便往县上赶去，也可早点归家，还能赶上晨起去地里做活。

行路足足一个时辰终于赶到镇上的药馆，坐馆大夫询问了关于连氏的情况，开了个药方，便让药童为苏孝正取药。

“药费一两半银子，以水煎服，连吃半月，再来复诊”。

苏父不免一阵肉疼，但还是无奈从袖间取出银钱交予掌柜。

“贵有贵的好处，贵有贵的好处。”他不断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取罢药，出了县门苏孝正并未往家赶，而是驾车往县子北面的常家村驶去。

昨日借车，里正托苏孝正给女儿捎带点东西。

里正年逾半百，有三子，三十多岁才得一女，唯一的女儿嫁入了常家村屠户家中，里正夫妻俩一向对这个小女儿疼爱有加，时常给女儿送些物件。

去常家村只消一柱香的时间，苏孝正也就捎带手跑一趟了。

此时刚至卯时，初秋的凌晨有些凉意，太阳还未升起，天边仅有一丝亮光，苏孝正不禁拢了拢身上的衣物，一人一车独自行驶在泥土铺就的窄路上。

一阵秋风拂过脖颈，四野寂静，苏孝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味，有些腥甜。

苏孝正眉头一凝，鼻子也下意识抽了抽，眼皮没来由地开始狂跳，心脏也砰砰作响，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流注到四肢百骸。

牛车正行着，四下无人的旷野中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来，直扑到苏孝正身上，苏孝正来不及反应，被这大力扑下牛车。

头哐的一声磕到田埂的石头上，登时撞得眼冒金星，脑袋发懵，一股热流顺着额角流了一脸。

他顾不及去摸自己的额头，只闻到那黑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抄起手边的石头就要往来人身上砸。

“苏老弟！是我！”

石头还未砸下，苏孝正听得这声低呼，仔细一看来人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临水县捕头黄四喜！

“黄捕头！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苏孝正才看清黄四喜惨状，一身捕快红袍已被血染成黑色，腹部正汩汩往外冒着血，右手手腕竟被齐根斩断，浑身俱是大大小小的刀口，衣服也被砍的破破烂烂。

“苏，苏老弟，快去通，通知县令大人，边户使曹鞍叛变，勾结郚国奸…细，率…”

话未说完，黄四喜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随身腰牌塞入苏孝正手中，便再也没力气睁开眼睛。

苏孝正知晓事关重大，调转牛头，回头望了一眼黄四喜鲜血遍布的尸体，心下一横驾着牛车往县内驰去。

短短半炷香时间便赶回临水县，牛车停在县衙门口，苏孝正心中如擂鼓，砰砰敲响县衙大门。

县衙大门在片刻后缓缓打开一个小缝，一个青衫仆人探出头来：“何事？”

苏孝正立刻跪地行礼，手中将黄四喜腰牌高举头顶。

“小人有要事求见县令大人，事态紧急，万望通传！”

青衫仆人看了眼那专属衙门捕头的腰牌，又见苏孝正一身狼狈，额角还在往下冒血，血染了半张脸。见此人形容，小厮也知时态紧急。

“稍等。”小厮再次关上大门，进得衙门中去通报县令大人。

不消片刻，苏孝正被迎进衙门正厅，告知了县令王大人方才在路上的一番经历。

王县令手指摩梭着黄四喜的腰牌，上面的鲜血还未干涸。

他低头沉吟一番道：“此事我已知晓，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苏贤弟这一路受惊不小，为我方传递这么重要的情报，日后如遇到危机，我必会相助。”

后又安排下人为苏孝正额头上药包扎，待头上裹了厚厚的一层白布，苏孝正才出得县衙，取来牛车疯狂往苏家村驰去。

到了院门口已是辰时，苏青松见父亲久不回来，早已自行去了田间，妻儿除了苏老大都在家中。

苏孝正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内，把正在树下纳凉的苏凝香和连氏吓得一个激灵。

苏凝香看着父亲头上缠着的纱布还有零星未干涸的血迹，一身灰土也没拍，形容狼狈至极，心中咯噔一声：“爹，您这是怎么了？”

苏父未先回话而是吩咐苏青竹去田间将苏老大唤回家中，这才将一路上遇到的事告知家中妻小。

“平八里城如今遭逢此次突变，想来不久便会为了迎敌而征兵征粮，我和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如若被征兵剩下这一家子妇孺，这可如何是好。”

苏孝正眉头紧锁神情严肃，额头的伤隐隐作疼，似要炸裂开来。

“爹，那怎么办？要不我们逃吧！您和大哥的年纪都符合征兵的要求，一旦真的发生战乱，上了战场生死都由不得我们做主。

而且我们苏家村离敌国边境如此之近，战乱来袭恐怕第一个成为刀下亡魂，我不想看着爹爹大哥上战场，也不愿一家人就此分离。

小五才刚出生，娘的身体也大不如前，我们都需要爹爹的保护，若是没了你们，这个家也就不是家了！”

苏凝香一番话说完眼眶已经通红，她死而复生，重活一次，也再次尝到家人的温情，生活刚刚步入正规，着实不想一家子支离破碎。连氏也是眼含热泪，期盼地看着苏父。

“是啊，爹，二妹说的有道理。”连一向木讷，话少得可怜的苏青松也开口了。

“呜呜呜…爹，带我们走吧，我们不能没有爹爹和大哥！”

三丫老四这两小只在一边哭喊，他们显然还不了解什么叫做战乱，只一心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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