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走的很慢，目光也在山峦间此起彼伏，不时还抬头看看天上的景色。

见自己师傅三步一抬头的架势，古毅很善解人意的道：“师傅，您要是也想凑热闹的话就去呗，弟子在此地等你便是。”

说着古毅顺势蹲在小道上，两只小手扒拉着路边的野草。

李道玄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凑什么热闹？为师有那么无聊？”

“那您老盯着天上干嘛？”

“看风景。”

“想去就去呗，用得着骗小孩？”

李道玄斜睨了古毅一眼，揶揄道：“之前看你小子挺老实，没看出来肚子里花花肠子倒是挺多啊，这又是苦肉计又是激将法的，全用在为师身上了？”

相处久了，古毅少了些拘谨，多了几分孩童该有的心性，对比老道士倒有些乐见其成，在他看来年轻人就该有些年轻人的朝气与心性，暮气沉沉跟刻板拘谨跟自己这些老不死的挂钩还差不多。

对于师傅的言语，古毅并没有反驳，而是悄摸的抬起小脑袋瞄了李道玄一眼，默不作声。

见古毅不答，老道士抚须道：“为师与你明说好了，就凭你现在连道海都没有步入的门外汉，去了也就只是凑个热闹，对你日后修行没有丝毫裨益。”

古毅蹲在地上，两只小手托着腮帮，抬头望天，问道：“师傅就不怕大师兄被人欺负了？”

李道玄顺着古毅的视线望去，远处的天边云层被澎湃汹涌的剑气撕开了一个巨大口子，和煦阳光映入人间。

“他不欺负人家为师就烧高香了，至于那几个沽名钓誉的老家伙，估摸着还要些前辈高手的脸皮，不至于出手。”李道玄没好气的撇了撇嘴，随即抬脚轻轻踢在古毅屁股上，催促道：“走了走了，回去给你洗髓。”

起初古毅还有些不愿，恋恋不舍的看着远处那道被剑气撕裂的云层口子，怔怔出神，他从未想过人力竟能强到可抗天时。

可当听到师傅那句洗髓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一路走来他可没少在这上面遭罪。

他资质根骨虽好，但常年忍饥挨冻，身体落下不少暗伤，再加上长年累月食用腐烂馊臭的食物，导致体内窍穴堵塞，经脉淤积。

李道玄当时就断言，虽然现在古毅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病状，可若是他没有遇上自己，一直流浪下去，任由污垢在体内堆积，长此以往下去，他恐怕难以活过而立之年。

对此古毅倒是深信不疑，虽然洗髓的过程极为痛苦，但是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每次洗髓之后他都是满身血污，一层黑乎乎的恶心粘液顺着体表毛孔渗出体表，想来这层臭气熏天的粘液便是淤积在窍穴跟筋脉中的污垢了。

虽然期间的过程极为痛苦，但是每次洗髓之后都顿感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作为当事人的古毅自然能真切体会到其中带来的好处。

李道玄轻车熟路的带着古毅来到主峰峰脚，牵着古毅就往山上走。

他不喜欢飞来飞去的神仙姿态，总觉得那般太过招摇。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老天爷给了自己一双脚，不用来走路那还留着做什么？

成天飞来飞去倒不如砍去一双腿好了，没有了双腿照样能飞不是？

这也是他的道。

人生在世可不就是低头走路，走着走着就到终点了，修道亦是如此，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行走，终可登昆仑，得见大长生。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修道六百年，他用双脚丈量天地，用人人都会的简单方法，做着最为气吞山河的事。

仅凭双脚，一步步走出个长生大道！

只是在寻常人看来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道士，见路上有坑会搬来石头填起，遇生病的穷苦人家也会循着丹方采药救人。

殊不知他背后那柄桃木剑亦是可封鬼敕神，六百年间，在各地依仗着妖法兴风作浪的魑魅魍魉，邪魔孽障，已不知被他一柄桃木剑斩去多少。

好一个遇不平斩不平，遇太平得见太平的老道士！

古毅牵着李道玄的手跟在他身旁，缓缓上山。

每次偶遇下山的道士，对方总是要停下身形，恭敬行礼，随后郑重其事的喊一声“见过掌教。”

每每遇到这种情形老道士都是和煦的笑了笑，随后轻轻点头。

古毅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性格温和的老人怎会教出那样一个霸气无比的大师兄，像是敢与天公试比高。

“师傅……”

“嗯？”李道玄低头，疑惑的看向古毅。

“什么是掌教啊？我见每个人都这么叫你，我以后是不是也要这样叫你？”古毅挠了挠头，脸上满是不解。

李道玄闻言哈哈大笑：“掌教啊，就是掌管一个教派的意思呗，你呢，还是叫我师傅即可。”

古毅“哦”了一声，随即又问：“那师傅掌管一个教派，岂不是很厉害？”

“那是当然！你想想啊，咱们青云宗八百弟子，全都由师傅掌管，你说厉害不厉害？”李道玄很没正行的冲古毅挤眉弄眼，脸上满是自得的神色。

在外人面前一向低调的他，还是挺乐意在自己徒弟面前抖擞抖擞威风的。

“八百人啊……”古毅目瞪口呆，整个清源镇加起来也不过这么多人吧。

“好厉害……”古毅喃喃自语。

对于自己这小徒弟的神色，李道玄很满意的抚须点头。

外人如何看他他懒得去理，换做自己徒弟可就不一样了，有哪个做师傅的愿意被徒弟看扁了的？

两人拾阶而上，待到二人来到主峰峰顶时天边已有暮色。

入眼是一座宏伟大殿，殿宇之上有一块匾额，上书“太清宫”三字。

大殿正中并未供奉神像，而是一排排灵位，灵位上方有亦有一块匾额，“浩气长存”四字由楷体写就，端庄大方，气息非凡。

“此地供奉的都是咱们青云宗历代掌门的灵位。”李道玄点燃三注清香，恭敬的插入灵位前的小香炉中。

古毅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供台上密密麻麻的灵位，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傅，咱们修道不就是修长生吗？怎么……”

“怎么还会死是吧？”李道玄接过话语，拉着古毅在蒲团上坐下，揉了揉古毅的脑袋道：“须知长生并非永生，山下凡人一生不过短短百年，与修士动辄千百年的寿元相比，还是如同蜉蝣夏蝉，不可同日而语。”

古毅仍是心中有惑，开口问道：“既然都要死，那还修道做什么？”

“你这劣徒，既做此想，那明知会死还吃东西干嘛？倒不如痛痛快快了却性命好了，省得在这尘世受苦，徒增烦恼。”李道玄显然被古毅一句话气得不轻，吹胡子瞪眼。

古毅挠了挠头，一板一眼的道：“弟子只知道不吃东西很难受的。”

老道士怔怔的看着古毅，有些无言，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且记住，并非所有人修道都可得长生，就像并非所有人生下来就能吃饱饭一样。”

“我辈修士，修的不过是自在二字，不受王侯将相左右，不受苦寒饥破所扰。”

“至于道途，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道之一字亦是如此，道不来我自寻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古毅还是听的一知半解，但看到师傅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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