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外的暖阳透过密网洒在我的脸上，我看着外面世界的花开得真美，心里感觉一阵温柔的宁静，有些感慨：“开了好多花。”

也许是怜悯我，押送我的警员难得的说了句：“春天到了。”

“是啊，春天到了。”

我不知怎么今天总是回想起小时候的事，老是想起第一次杀人的场景，啊……那是什么时候啊。

那年我刚满6岁，正是初雪的时候，风把光和雪花挤过窄窄的窗缝，送到我的眼前，温暖不刺眼。

我从黑黑的房间能听见远处小孩放学的声音，想着：他们可真开心啊，可以自由自在……

我的痛苦开始的很突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都没个准。

那天如往常一样爸爸打了妈妈，狂风暴雨般的争吵，整个世界随着他们的叫喊开始扭曲崩塌，尖叫声像打碎了的碗碟，噼里啪啦，刺耳又胆战心惊。

之后妈妈再也没有回来，带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只留下了我和一个红本本——他们离婚了。

后来？我不太记得了，那段时光总是断断续续。

我被关进那间黑黢黢的窄窄的小房间是夏天，因为我还穿着我喜欢的小裙子。我以为是我犯错了，爸爸要惩罚我，所以要关我，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屋子，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地上只有一个小窝，是以前我和妈妈在路上捡到的的小狗：小白。我想去思考，为什么小白不见了，但是我太害怕了，没敢想下去。

前几天我看我爸在吃火锅。

这间屋子就像怪兽的血盆大口，我小小一只，无论跑到哪里，哪个角落，都于事无补——它快要把我吞下去了。

我以前不怕黑，反而很喜欢夜晚，因为可以和妈妈一起数星星看月亮，听她糍粑一样的声音唱着属于她儿童时期的歌……

但是，现在我最怕晚上的到来，因为房间没有了光，唯一的窗户都被钉得死死的，只有中间的一条小缝能透一点的光——在白天。

我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那门开锁的声音在房间显得特别响，像火车进隧道一样，爸爸就像那火车，我站在他面前很危险……

我还没来得开口，就感觉耳朵嗡嗡响，我倒在地上，还不知道怎么了，就又迎来了爸爸的拳打脚踢。

我不停的说着，我错了！我错了！但是我不知道我错在哪，我只是害怕，我只是想求饶，我只是想让爸爸不要打我……

他说了什么？我真的没有听清，我耳朵都是嗡嗡声，身上每一块肉都痛到不行，我以为我死了，但是我每呼吸一次，我就会特别疼，身体的疼痛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爸爸走的时候还朝我吐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样样感觉，好像我变成了两个，一个是肉体的我，一个是灵魂的我；肉体的我变成了小狗，但是我的灵魂却是个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梦里爸爸的脸全都揉成了一块，皱巴巴的，只有那张嘴特别大，特别大，我就在他嘴巴里面，我想哭、想跑、想逃、但是我却动不了，在他快要咬下来的时候，我自己吓醒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做过美梦，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一开始，我以为爸爸这样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我以为会有幼儿园老师发现我不去上学了，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没事干我只能数着日子，但是日子太漫长了，有时候太疼，我就会忘掉这天。

爸爸进这房间永远没有规律，有时候感觉今天他才打我，明天他又来了；有时候他很久很久都不来，久到我感觉自己被世界遗忘了。

我很少能有动得了的时候，但是真的很神奇，我都这样了，还会感觉到饿、感觉到渴、感觉到难过……

那天我和往常都不一样，我感觉不到随着我呼吸传来的痛苦，我也没有半夜惊醒，没有做梦，没有感觉到饿，那天我久违的感受了“正常”。

我睡在狗窝里，看着窗户缝隙里光照进来，原来真的是金色，那时候我就常常看着这些光发呆，想着，真好看……后来我长大了，读过书，才明白，这叫丁达尔效应，但再也不觉得好看。

雪花很安静的在阳光里游走，像我每天看到的微尘，却又比它更洁白；我知道，自己一定快要死了，但是我真的很难过。

那天，我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那些光，我突然就有一种冲动，一种把自己的灵魂揉进雪里、光里、外面放学孩子的笑声里；

那天我既满怀希望，又无比憎恨世界。

光在冻僵的脸上，我试着从心里感受着这世界的温度——冰冷刺骨却迷幻。

为什么爸爸要这样折磨我？我难道不是他的孩子吗？可是我们明明那么像，他怪我？可是怪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只不过被生下来就活着而已。

也许，世界上就是有那样坏的人，心都是黑的，亲不亲生也没所谓。

我从前每次看着自己身上黑黑紫紫的伤都会流泪，现在我根本没法从斑驳的皮肤发现自己到底伤在哪了。

我只想求最后一次，求一个人能够来救救我……真的，不管什么人，就要能救我就可以……

可这世界没有神，墙上贴的日历上的观音菩萨也眼睁睁看着我挨打。

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有等来……

等我再次醒来只是觉得腿都冻僵了，饿到痉挛，肚子是我的时间表，我很少这样，但这也证明爸爸已经很久没来了。

我艰难的翻了个身，把烂棉絮全都围起来自己装进去，可坏掉的东西是不保暖的，就只是稍微动一动我都累得不行，我偏头望向那条缝，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想，我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

深夜，也许吧，我只记得很晚很晚，晚到听不见外面每天的狗叫，锁还没有开我光只是听到爸爸的脚步声就惊醒了过来，厚重的，拖沓的带着不满的鼻息跟个怪兽一样。

我只剩下本能反应，机械的蹲在墙角双手抱头跟个犯人一样静静的等待着我的刑罚，这动作我做了上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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