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州原本想要离开，可刚一转身就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宁景琛。他们在浓浓的月色下静静对视了一会，柳云州垂下眼眸，不露分毫情绪，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去，却被宁景琛抓住了手臂。

“嘶——”宁景琛正好碰到了柳云州的伤口处，他暗暗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宁景琛举起柳云州的手，看到手掌处那块擦伤。

柳云州没有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毕恭毕敬地回道：“回太子殿下，只是擦伤，不碍事。”

柳云州有礼有节的口气却像一把刀刺向了宁景琛，他面色一沉：“我们之间非得这样吗？”

听到他这句反问，柳云州自嘲地笑了笑，脸上那副毕恭毕敬的面具终于被打碎了，他抬眼看向宁景琛，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涌动，说话也激动起来：“不然还能怎样？”

宁景琛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犹如刀割一般：“我也是没有办法，是父皇下的旨意。我难道还要抗旨不遵吗？”

柳云州深吸了口气，又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一切情绪：“是，谁都不能抗旨不遵，您也不能。”

他想要离开，手却被宁景琛紧紧抓着，他淡淡地开口：“放开。”

“不！”宁景琛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抓住那只手，好像只要抓住了那只手，就能抓住柳云州。

看他那副样子，柳云州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隐隐的期待：“那，那就请殿下带着我一同去面圣吧。”

宁景琛听到后先是一顿，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柳云州的期待落了空，心里一沉，冷笑了一声，径直走了。

郑鹤年睡到第二天的正午才起来，头疼得厉害，苍白着一张脸靠在床边上。文思佑坐在床边给他绞好了毛巾递过去，郑鹤年接了敷在头上，舒坦地呼出一口气。

“昨天就跟做梦一样，皇家赐宴就是不一样。”郑鹤年感慨着。

文思佑对这些觥筹交错本就没什么兴趣，他配合着“嗯”了一声。

郑鹤年看他心不在焉，想到昨日遇到柳云州的事，就问道：“柳云州没事吧？”

“没事。”

“柳云州看着像个君子，还真是大度，你几次三番地害他狼狈出丑，他都不生气！”

“我又不是故意的，况且昨天还不是因为你！”

郑鹤年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我那不是喝醉了吗？”

“你是喝得酩酊大醉，居然还记得撞到柳云州的事。”文思佑狡黠一笑。

“哼，跟你确实不一样，你倒好，酒醒后什么都忘了干净。”郑鹤年没好气道。

文思佑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子，他确实没资格说别人。

“行了，你下去给我端一碗粥来，饿得慌。”郑鹤年侧身躺在床上，眼下还有些发青，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哦。”文思佑乖乖回道。

等文思佑端了白粥上来，就看见自家哥哥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哥，吃完再睡。”说着就将郑鹤年扶起来。

郑鹤年吃完白粥后又要躺下，对文思佑说：“我先睡一会，你酉时再喊我，我带你去吃酒。”

“吃酒？”文思佑疑惑。

“赴宴，哎呀，去了你就知道了。”郑鹤年实在困极了，懒得多说，躺下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文思佑看了看，无奈地起身离开。

他回到自己房间，因为无事，摊开一张宣纸，准备画上两笔。珍贵的紫狼毫笔是老师送他的成年礼，他珍之重之地放在自己的画箱中。

从画箱中拿出笔墨，洗干净手，还点了一簇香，这是老师画画时的习惯，他因为跟着老师时间久了，久而久之也喜欢在画画的时候点上香。

画什么好呢？文思佑有些犹豫。他心里隐隐有些想法，却不敢动笔，几次下笔又都收回来。

他叹了口气，静静地将笔搁在笔架上。看了几眼空白的宣纸，他又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勾了几笔。那勾勒的几笔虽然简单，但俨然看出是个长身玉立的人形。

看着自己画出的人形，他的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他并没有接着画下去，反而将纸收了起来，转而开始画起了桃花。他所住的这家会馆就种了几株桃花，这几日开得正盛。

推开窗，就能看见桃花掩映。画笔在纸上勾勒出几点殷红，又渐渐画出花瓣，他所用的是郑家写意的画法，又掺杂了西洋写实的方式，纸上的几簇桃花也就显得格外逼真、艳丽。

只要画画，他的心就静下来了，也一时忘记了时间。

酉时刚到，郑鹤年自己就起来了。许是睡得足够了，显得格外精神，一双凤眼笑着看着低头作画的文思佑。

文思佑胳膊画得累了，正打算将笔搁置，就看郑鹤年靠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我又忘记时间了。”

郑鹤年笑着走过来，浑不在意，只是低头看着他的画：“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画得真不错。”

郑鹤年赞赏着，拿起画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难怪我爹非要收你做徒弟，这等画技我十辈子也学不来！”

“胡说，明明是大哥你不愿学。”

郑鹤年“嘿嘿”干笑两声，他小时喜欢临摹字帖，最讨厌画画，一画起画来头就疼，所以当父亲有了小徒弟不再逼迫他画画后，他暗自高兴了好长时间。

“行了，去收拾收拾，我们去文宵阁赴宴。”郑鹤年一边说着，一边将画收起来。

文思佑疑惑道：“我们去赴谁的宴？”

“昨天魏公子说文宵阁今日有文会，像马有齐、颜林都会前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与他们结交。”

“颜林先生会去？”一听到颜林的名字，文思佑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颜林是大宁国画院第一画师，尤其擅长绘画美人，他的十二美人图名扬天下，人尽皆知。

郑鹤年呵呵笑起来，用扇子点了点文思佑的眉心：“就知道你这小家伙喜欢，还不快收拾？”

“哎！”文思佑欢快地回道。

文宵阁是京城最为华丽的酒楼。不同于一般的酒楼，文宵阁在文士之中颇负盛名，不仅菜品一绝，而且装饰得极为雅致，京城的名儒大家常常在此集会，也更增长了它的名气。

当文思佑和郑鹤年走进文宵阁时，里面就已经来了许多人，有不少是他们这一届的进士，魏君泽一看到郑鹤年和文思佑走进来，立即走上前去与他们寒暄着。他一向喜欢王羲之的字，郑鹤年的字很有王羲之的风范，所以对郑鹤年也就格外青眼相加。

二楼的走廊上，几个穿着富丽堂皇的人看着楼下的盛景笑着聊了起来。

“这次集会还真是大手笔啊，魏老板。”说话的人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着，扇坠是一块玉质温润的和田玉，扇面则是一幅简朴的墨竹图。

魏实初心里得意，面上却只是淡笑，谦虚着说道：“多谢颜先生夸赞。这都是最近几年的收藏，但要与京城里的那些收藏大家来说，我这些还算不得什么。”

颜林斜眼看了看一身锦衣华服的魏实初，魏实初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财万贯，右手的拇指戴了一个玉扳指，左手食指和无名指各戴了一个又宽又大的金戒指。

真是一身的铜臭味。颜林不屑地想。

刚进门的文思佑则一眼就看中了楼内左侧悬挂着的一张兰草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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