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猜测这些水并不是雨水，而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这下面应该有水源。”方瑶瑶见最先问话的人点头，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唉哟，我就说，怎么三伏天，这灶房里都凉飕飕的。”叶翠莲仿佛突然明白了其中缘由，“靠水缸的那堵墙，摸上去总是潮乎乎的。我也只想着水缸确实坏了，反倒忽略了平日缸里的水并没有漏得太快。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我才记了起来！”

顾老太太见儿媳一说话，就左右挥动着双手，生怕她打到方瑶瑶，连忙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当心着些。”

叶翠莲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动作有些大，赶紧收回手站好。

方瑶瑶往顾老太太身旁靠了靠，“所以，顾叔、婶儿，我的建议是，重新建房得将地基移开，原来这里不太适合。”

环顾一眼，见众人还在思考她说的话，方瑶瑶又继续道：“这里山高风大，如果您家并没有下山的打算，我觉得可以用石头做墙体。”

方瑶瑶已经将周围的环境大致摸清楚了。

老虎洞不远处有很多岩石，看样子应该被开采过。

“方小丫头你说得对，毛石坪的确有很多好石头。我小时候听阿公说过，以前山上的人就在那儿打石头来做水缸、地基石。要是真能用那石头来砌墙，自然是比土坯要好得多。”顾老太爷道。

“唉哟，要采石头那不也得请工匠嘛？咱家可没有那么多余钱啊。”叶翠莲有些着急。

村里人的房子，墙体几乎都是用土坯砌筑的，顶上再盖茅草，而房梁所需的木材则是去各自山头砍来就成。

由于一个村子的人都很贫困，大家便说好了，平日里谁家若是活计忙不过来，便可找人帮忙，日后轮到其他家人手不够，自己再去把人工还了就成。

因此，主人家除了提供帮忙干活的人酒水饭食之外，是不需要再另外支付工钱的。

脱土坯村子里但凡有点力气的妇人都可以做，并且土也不需要花费银钱。

故而建房时，土坯房便成了村里大部人唯一的选择。

此时听到自家老太爷也有建石头房子的意愿，叶翠莲有些着急：“石头墙是好，可要专门请石匠，石头不花钱，石匠的工钱却是得付的啊。”

“不过几个村子近些年，都没有大的修缮工事。不知道现在石匠的工价是个什么行情。”顾显明深知一家人搬到山下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眼见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若真是继续建茅草房，想要顺利说成亲事，怕是有些困难。

听到石头房子，他也有些动心。

“头两日赶集，正好碰到我家那口子娘家的赵石匠，他说县城里，石匠得要四十文钱一天。”精瘦男人回道。

“哟，这么贵，那我们可是真请不起。”叶翠莲连连摆手。

“那还是砌土坯墙吧！”顾显明一听到工价，立即打消了建石头房子的念头，“挪地基得看看地儿才行，那我一会儿跟你们一起下山，我得去一趟大杨村。”

“那就这么着吧。我之前回去，也提前跟村里人都知会过了，等到正式开工，他们能帮忙的人都会来。”村长对顾家人的决定表示理解，并不是谁家都有能力建好房子。

毕竟包括他家在内，村里仅有的几座砖瓦房，皆因其祖上出了会当家的人，加之运势较好，稍微得了一点意外之财，才能建起来。

到了他这一代，几户人家的子孙后辈也鲜有能人，能住上好房子完全是承了祖上的恩情。

说完，他又转身对方瑶瑶道：“方丫头，你先在顾婶儿家住着，这事儿有叔我说了算，没人敢背地里嚼舌根。至于老刘家，十九那日，我和显明都瞧过了，也就是灶房和茅房塌得狠了些，另外两间屋子影响不大。她走的时候还特意跟我提过，说她灶房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放在卧房里了。昨儿我倒是托人给她带话了，但帮忙带话的人，也不知道云丫头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哎，还是等人回来再说吧。”

“知道了，谢谢常临叔。”方瑶瑶认真听着村长的交代，点头回道。

决议已定，众人便又闲聊了小半刻钟后，方才起身带上空背篓，往河谷滩去了。

顾显明也同几人一起下了山。

顾云辉站在老房子的院子边上，远远看着一行人过了猫儿坝，这才回山洞将笼子里的旺财给放了出来。

“傻狗，出来晒太阳吧。”

他揉了揉旺财的脑袋，又看到自己之前为它包扎的绷带有些松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旺财的狗腿子拉了过来，重新绑好布带。

旺财刚被松开后腿，就一溜烟儿地往山下跑去。

顾云辉和方瑶瑶，在身后连叫了好几声，它都没搭理。

半个时辰不到，顾显明便领着一个人回来了。

此人正是大杨村的杨半仙儿。

杨半仙儿是周围几个村子里负责看地基的人。

据说他是无师自通，平日里也在家种地种田，偶尔能帮人看地挣几个小钱。但自从前些年，镇上接二连三出了好几个读书人，恰好这些人家里的房子地基又都是他看的，因此杨半仙一时在周围几个村镇都扬了名。

如今，种地的事儿他也是全交给家里人，自己帮人看地、看井忙得脚不沾地。

这不，他正打算早些吃了午食去镇上一趟，哪知就被顾家人给请了过来。

方瑶瑶之前就从村长几人的闲谈中，听到不少关于杨半仙的传奇过往。

她此时不敢跟上去凑热闹，生怕杨半仙真是什么能人异士，一眼将她的来历看穿。而这时候的人，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异常信奉鬼神。

倘若他当着一家人的面说了自己的事，那恐怕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次重生，便又要到此为止了。

她拉着旺财，远远躲在边上偷听。

“杨大哥，快请快请。”顾显明满脸堆笑，将人引到老房子的废墟处。

杨半仙儿先是看了看废墟上还残存的半截土墙，又四下望了望周围的山势地形，心中当下便有了大致定论。

不等主人家再开口，他就发问：“这房子，以前是朝着这个方向？”

他手指着东边远远一处光秃秃的山头。

顾家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就不奇怪了，这次建房得换个朝向。当初都没有找人看过吗？”

顾老太爷道：“这房子我打小就在这儿住着，房子虽说重建过两次，但地基一直都没变。我们自己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看到远处那片光头山的山了吗？那是一处乱葬岗。可能你们搬来的时日尚短，不了解情况。”杨半仙儿对众人解释道。

“我老杨家世代生活在大杨村，村里人人都知道那个地方。据说是前朝被剿灭的山匪流寇，不论原籍背景，全都扔在了山坳里。后来经过数次暴雨塌方，尸骨倒是被尽数掩埋了，却又不知怎的始终长不出树来，这都改朝换代多少年了，那山头依旧是一副光秃秃的景象。”

顾家人纷纷眯眼远眺那处山头，继而点点头，若有所思。

杨半仙儿又绕到那片低洼的湿地，左右看看，道：“这里有一股水源，若是在此凿一口井，即便再是天旱，你家也不愁没水！”

叶翠莲眼珠转了转，急忙上前对半仙儿道：“唉哟杨大哥，还真是呢？那方家姑娘真说中了？这底下当真有……”

“自然是真了。即便你不想着吃水，也要想想在这上头建房子，那土墙能撑得住几时？”杨半仙儿对于眼前这个敢质疑他的妇人露出一丝不悦。

顾显明忙偷偷捏了自己女人一把：“杨大哥，我家是有一口井的。”

说完，他讨好着将人又领到最北那间屋子背后的水井旁。

这次，杨半仙儿没有丝毫多想，开口就道：“这井里的水只够你们吃喝，想要再来浇地洗衣定是不够。”

顾家人纷纷惊得张大嘴巴。

杨半仙儿是第一次上自己家来，且村里没人知道山上缺水。

只因相继搬到河谷滩的几户人都是十多年前就下的山。

在他们搬离老虎山时，这口井里的水，仍可供老虎山上七八户人家敞开了用。

如今，这没人知道的事，突然就被杨半仙儿一语道破，看来他果真是如传闻中那般有真本事啊！

“这井里的水，以往可是吃都吃不完，突然短水也就是近五六年才有的事儿。”顾老太爷对杨半仙儿道。

“这口井就填了吧，在我刚才说的地方重新凿一口。另外用来建房子的钱你家可有多？”

顾显明有些尴尬地说道：“杨大哥，不怕您笑话，我家现在一个子儿不落地加起来，也就只有四百文钱了。”

杨半仙听后也未开口，只是左右寻找着桌椅。

顾显明忙道：“杨大哥，去那边。”

将人带至山洞处，杨半仙儿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又磨好了墨，拿着毛笔写写画画。

不一会儿便完成了。

他满意地将纸递给顾显明，道：“建房是大事，银钱不够便去借，总能有还上的一天。照我说的这样来，不说后辈能有多大出息，但至少保证你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说罢，他还特意拍了拍顾云辉的胳膊。

顾云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头，腼腆地笑了笑。

顾显明听了却是喜出望外。

他们家几乎每代都只有一根独苗，杨半仙儿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明白得很。

他又是大哥长大哥短地叫着，又是递上温度刚好的茶水。

顺便又问道：“杨大哥，眼下想要凿井确实有些困难。我打算自己挖一个大一些的坑，您看行不行？这个有没有什么讲究？”

杨半仙小口喝着茶。

“能凿竖井当然是最好的，但钱少也有钱少的打算。你这样……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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