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仪走近桌前，桌边的一个女婢拉开椅子，扶她坐下。

另有一女婢端来水，供姜华仪净手，又有奴婢递来帕子擦手。

姜华仪净手、焚香、泡茶，她不紧不慢，动作优雅，让一旁看的人也是赏心悦目。

“姑娘，周管事来了。”张嬷嬷走近两步低声说完，又退回两步。

姜华仪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入茶海中，再放下茶壶，慢条斯理的。随后她抬起素白的手臂，几根如葱一般的手指往后弹了弹。

原先凉亭的四个奴婢会意散去。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他踏进凉亭，弯腰道：“姜姑娘安好。”

“管事不用多礼，请坐。”姜华仪先为他斟一杯茶示意。

周管事低着头，“老奴不敢，站着回话就好。”

姜华仪不再勉强他，为自己斟上一杯茶，只听周管事细细道来。

西街杨府杨才元如今已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了，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将领，这些年圣上着实看中这个人，每每给他机会，倒也争气，是屡战屡胜。

杨才元次女今年十四，听闻长得花容月貌，且明年开春后要参加选秀。

而其子杨在兴冲着他父亲如今的地位更是嚣张跋扈，游手好闲，日日醉酒于花楼，倒是个十足的好色之徒。

丞相自从痛失爱妻之后，多年来已经不问朝事了…………

丞相？那位年轻的姐夫。

那日长姐刚得知有了身孕，一早范丞相将她送回华府传达喜讯，说好傍晚忙完公务便来接她，可偏偏临时手头有了事。

永失挚爱，范丞相便一蹶不振。

周管事再说些什么姜华仪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思绪回到了那一日。

那日，长姐喜色难掩。对父母说出已有身孕，母亲拉着她进屋嘱咐了好一通，让她注意身子，什么不该吃，什么不能碰，说了好长时辰，长到姜华仪趴在桌上睡着了。

那时的姜华仪不过六岁，什么也听不懂，只知道长姐肚子里有了宝宝，不久长姐就要成为母亲了。

然而，就在那晚，一切都没了。

周管事还在继续说：“圣上昨日又得一女，为公主赐名玉安。”

姜华仪面无表情，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她端起品茗杯轻轻抿了一口。

张嬷嬷上前：“姑娘，王爷来了。”

周管事住了声，退至一旁。

姜华仪还是没回过思绪。

几人附身行礼，姜华仪此时心绪一乱，慌张的放下品茗杯起身行礼：“王爷安好。”

“都下去吧。”声音沉稳却又没温度。

来人便是卫寻，当今圣上胞弟，端亲王卫寻。

他五官俊郎得世无其二，薄唇微抿。他垂目睥着旁人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不见任何情绪。

几人退下，姜华仪这才开口：“王爷请坐。”

不等卫寻坐下，她自先坐下。

用茶夹将先前斟给周管事的那杯茶夹放一旁，又重新夹起一只杯子，注水、温杯、分茶…

“王爷快来品品这款银针如何。”

仆人退去，卫寻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本王带你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

姜华仪顿住。

自从那夜进了王府，她便再也没出去过了。

多少年了？

九年了吧，她九年未曾出去过了。

“今日是你生辰，本王亲自带你出去逛逛，莫怕。”

莫怕？

卫寻噙着笑，声音温柔及了，就像那日在狗洞外，他说别怕。

回到房间，姜华仪换了一身雪色的衣裙，又让大丫鬟怀香拿来维帽。

她本是不喜欢大红色的，总觉得过于艳丽，过于招摇。

因今日是她的生辰，张嬷嬷硬是要她换上。

怀香替她仔细穿戴好：“姑娘不用我跟去吗？”

姜华仪浅笑：“不用。”

一旁的丫鬟怀音急道：“王爷独自带姑娘去逛街，你跟着去做甚？”

怀香面露焦色：“姑娘从未出过府，我怕姑娘中途有诸多不便。”

“放心吧，王爷是什么人，整个京城整个朝堂谁不惧、”

“好了。”姜华仪截断怀音的话：“且不说王爷在身边，我自己多少也会几招防身的功夫，有什么担心的。”

胆小心细的两人还是对着姜华仪各种交代，她这才出了门。

姜华仪走至前院时，见卫寻已经先到等着了。

她上前，卫寻见他带了维帽，眉头微微一皱，最后拉起她倒也只是说了句：“走吧。”

三月里的暖阳撒下，晴空万里，微风拂面。

京城热闹非凡，哪条路叫什么，哪条巷子通哪儿，姜华仪早已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兄长每每出府都会给她带糕点，带寻常百姓家孩童的小玩意儿。

望江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茶食雅致味美，酒水更是独一无二。

酒楼顺江而建，沿江的景致也一览无遗。

卫寻早已定了雅间，小厮引着二人上楼。

雅间内干净整洁，矮几上的香炉散出微淡的檀香味。

稍作片刻，茶食糕点已摆上桌。

姜华仪略过一眼，果然精致。

卫寻夹起小块荷花酥放入她的碗碟中：“好好尝尝这酒楼手艺如何。”

“多谢王爷。”

话音刚落，隔壁便传来‘吱呀’的声响。

似乎是隔壁雅间进了客人。

“听说了吗？那范丞相已经废了。”

传入姜华仪耳朵的声音并不模糊。

能来这这望江楼吃茶喝酒的必是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此酒楼并不喧杂，倒是相当安静。

旁屋的声音不大，若是寻常人断然听不见，可卫寻与姜华仪这等习武之人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我也是有所耳闻。”隔壁另一个声音响起，他接着叹息道：“这范府的夫人去世九年了，这丞相也终于是熬不住了，唉。”

“唉。可不是嘛。想当初他可是年纪轻轻便权倾朝野。”最先说话那人摇摇头：“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谁说不是呢，论相貌、才情、权利，当初范丞相、端亲王、还有那刚中一甲榜眼的华家二公子，三人范丞相已有了妻室外，其余二人可是这全京城所有女子择偶的标杆呀，如今只剩得一个端亲王还好好的。”

…………

后面的话姜华仪没再细听，她尝了一口碗碟中的酥饼，“确实不错，倒也比得上王府中的厨子。”

“三姑娘认为这望江楼的厨子与本王府中不分伯仲？”

“当然不是。王爷府中那可是真真的巧手，而这酒楼、”姜华仪浅笑，顿了顿起身走至窗前：“这顺江而下的风景让人心生愉悦，我认为这糕点只占四分，这景致倒是占了六分。”

卫寻眯了眯眼……这三姑娘，从来只会说些让他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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