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陆两人回到家。

“去洗个澡，早点休息。”陆晗光随意收拾了一下屋子，突然瞟到余光启提着一个袋子朝房间去了，“等等，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余光启背影一颤，没敢回头，只回答：“没什么，节目组送的。我放一边好了。”他假装镇定地把袋子放在一边。

不对劲。

“节目组送的？那拿给我吧。”

看着陆晗光越靠越近，余光启“唰”地把袋子抓起，认命转身道：“是霍骥野的衣服。”

“霍骥野？”陆晗光想起来了，是刚才录节目的时候出现的男模。原以为是节目临时找来充场面的，以后不会有多大的交集，所以哪怕余光启在台上看得“痴呆”，陆晗光也没有过多在意。“他无缘无故把衣服给你干嘛。”

余光启找到突破口，“那我把酒泼到别人衣服上了，拿回来帮他洗洗以表歉意，也很正常吧。”

陆晗光眉毛一挑，鼻头微动，空气里没有任何味道。“你主动问他拿的？”他手往里一摸，看到东西地一瞬间，脸色怒变。立刻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沙发上，一件，两件，三件……一件件折叠整齐，包装完好。而陆晗光仿佛过电一般的反应，更让余光启觉得奇怪。只听陆晗光莫名地提高了调门，态度也发生了转变。“这明明是全新的衬衣，你告诉我是霍骥野要你帮他洗的？余光启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余光启自己都懵了。霍骥野换了一身便装把这些拿给自己的时候还嘱咐一定要还给他。“这，我不知道啊。我没仔细看过。”

“你当然不知道。”陆晗光搜索了霍骥野的照片，随即一声冷哼，拿起手机照在余光启的脸上，“两眼看脸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检查袋子里的东西。”他粗暴地把衬衫的防尘袋扯开，“哪有半点酒味。这是全新的，是全新的！”

“晗光，我知道了。我就是过过眼瘾……。”

“每次都这样，你每次都这样。不知道，不懂。你那见一个爱一个地性子，你！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啊！啊？！”陆晗光难抑心中愤恨，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我……”余光启没见过陆晗光发这么大的火，加上自己确实被霍骥野骗了。双重打击之下，余光启的脑袋空了。“你扔掉也好，随便你！”余光启扔下一句话，逃着进了浴室。

水声哗啦，响得太快。

陆晗光叹一声默气，自言自语，“傻瓜，这根本不是给你的。”他想起一周前聚荣新时代大厦落成庆功宴上偶然碰见的那个老男人，手中的衣服捏得更紧了。

“奇怪我也会在这里上厕所吗？”

陆晗光看了男人一眼，没有说话。水声不断，男人丝毫没有尴尬，继续说着：“年纪到了，时间长些不丢人。”说完由上及下地打量陆晗光。陆晗光不知要回些什么。在他的印象里，领导或者高层都多少有些自来熟。他随便抖了抖，穿起裤子点点头准备走了。

“门口的伴手礼别忘了带走。”

王勇进口中的伴手礼，是一套西装。陆晗光并没有收下。樊盛筹备《人格》的消息一出，聚荣也放出消息，那下了当今热门IP《贪生》的版权。所以余光启《人格》试戏一失败，他就找机会来了庆功宴，想要碰碰运气。可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是被些不相关的人推来挤去。现在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认命之下陆晗光才准备解手离开，想不到碰到了他。王勇进何许人也，聚荣的董事长。难道不该有专用的……

况且那种情况之下，他也没办法开口向王勇进求一个角色。

等等……陆晗光一个醒神，难道《新约旧约》被取消也是他的手笔？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陆晗光把袋子里的东西翻了个遍，果然在其中一件衬衣袋里发现一张黑底烫金的名片。陆晗光原以为站在山顶的人只会朝着天空挥手，眼里是不会有停在山脚的人的，就没往这方面想。

余光启能上《新约旧约》，是陆晗光替他求来的。他将身子陷进沙发里，好像也陷入了回忆的漩涡。那一天……

陆晗光在“伴手礼”中找到一张名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到了名片上的地址。他把名片给门口的人看。“先生说了，请你在门外等。”

陆晗光不自觉点头，找了个暖和些的角落等着。对于王勇进，他略有耳闻。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已经退居幕后，实际仍是聚荣的话事人。聚荣能够顶下影视行业的半边天，与其敏锐的商业嗅觉密不可分。从最初的女色时代，到最近的男色时代,他的判断从未出错如今活跃在圈内的头部女星和新锐男星，有一大半来自聚荣。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八年前一篇名为《盘点大咖们的青涩时代》的帖子。当中列举的各种男女艺人的早期照片，都能找到另一人的身影——王勇进。此后，猜测纷纷，谣言疯长。王勇进本人与一众相关明星三缄其口，保持着默契。正想着，房子里的灯光变成了黄色，门口的人说：“先生请你进去。”

这只是一处平常的房子，应该是不想要引人耳目。陆晗光进了门，迎面一股暖风吹来，房里的暖气开得太足了。“来了。”陆晗光随着声音看过去，王勇进穿得随性。他莫名的有些局促，点了点头的工夫王勇进接着说，“让你在外面等了一会，怕你会冷。”

陆晗光立即回答：“还好。”

“坐一会。”王勇进转身似乎要去找东西，挺立着背没有一老态。

陆晗光一坐下，莫名开始神经紧张，坐在茶几的外侧，汗顺着两边太阳穴流下来。只听见王勇进问：“西装不合身？”

“没有。”陆晗光明显说谎地答了一句，王勇进听了没有说话。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陆晗光借着擦汗的动作揉了揉穴位。这时王勇进端了两杯东西过来，放在茶几上。茶香随着热气一步飘进陆晗光的鼻子里。陆晗光肩头一松，还好不是酒。

“那天见你，不爱喝酒。”

哦，王勇进说的是那次厕所偶遇。尽管聚荣新时代大厦的落成宴上不乏名酒佳酿，陆晗光却不是嗜酒之徒。若不为达成目的，他滴酒不沾。

“酒量肯定不如您。”陆晗光回答得小心翼翼。

一瞬间陆晗光想了千万种可能，似乎自己的清白和余光启的前途被放上了天平，而后变成了两个杯子，又被巨大的，遥不可及的王勇进的虚像拿在手中。简直像自己在参拜神明。“来吧，说出你的愿望，做出你的选择”恍惚中陆晗光似乎听到这一句。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从凳子上一下站起来。

王勇进疑惑地抬头看他。陆晗光立刻解释：“有点热了。”

“哦？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王勇进跟着自嘲地笑了两声，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茶，却没有一点关暖气的意思。

陆晗光没办法，脱了外套。他立刻感觉一道贪婪的目光咬了上来。

“挂在门口吧。”王勇进开口。

陆晗光立刻转身去挂了衣服。

此时两个杯子连成的线与茶几的边沿惊人的平行，绝不可能是王勇进随便放的。陆晗光的脑子飞速运转——自己这杯茶里会不会被下了药？

陆晗光不敢看王勇进，于是进行了一场拙劣的表演。他拿着王勇进喝过的那杯茶灌了两口。茶几的反影看不出王勇进脸上的表情。不等陆晗光道歉把戏演完，王勇进说：“两杯是一样的。”

陆晗光以为失去了机会，立刻拿起另一杯想要补救。见他喝了一口，王勇进抓着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茶要慢慢品。你等我一会。”王勇进不一会重新坐在茶几前，手里已经换好了一套茶具。“你手底下的孩子喜欢演戏还是唱歌？”

终于进入正题了。陆晗光挪了挪身子，显得严肃正经。“其实我是为了《贪生》来的。”

王勇进朝着茶杯里摇头吹气，将跑散的热气吸入鼻孔里。“唱歌嘛，还是演戏长远。你还是个经纪人，那更好了，懂的事多，聪明。”

陆晗光不知道怎么接话，显然王勇进在自说自话。陆晗光只有把话题重新引回余光启身上。“他从小入行，演过《天大的幸福》。我认为他可以在《贪生》里演一个角色。”陆晗光一口气说完，拿起杯子喝了两口，让等待不再显得那么难熬。

王勇进替陆晗光倒满了。“品茶要慢——我听说一大批人赶着去演《人格》，他去了吗？”这是点破了《贪生》 并不是她们的首选，聚荣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谁不知道聚荣和樊盛斗得你死我活，有你没我。陆晗光下意识解释：“只是单纯的时间先后。”

王勇进说，“没关系，凡是都有第二次机会。”

陆航光又喝了一口，“是，希望您能给我们机会。”

“机会是要你自己把握的。”

陆晗光面露悔意，不发一言。随后目光一聚，拿起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空了倒满，满了倒空，最后干脆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而王勇进全程只当是在欣赏一场表演。陆晗光喝完了茶。立刻向王勇进表态：“希望您不介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王勇进摆摆手，“喝得太快，茶味都淡了。”他站起身来，朝着陆晗光腹部看去，目光游移。“尿，憋不得。你真想喝，先把肚子放空喽。”或许是陆晗光的表态让王勇进满意，这个老头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竟添了几分亲切。“去吧。”

陆晗光喝了一大壶茶，自然憋得慌。现在王勇进亲自开口，他便起身去了厕所。水声不绝，叫人听了不耐烦。陆晗光刚要收拾，王勇进居然从身后冒声：“茶好了。”

陆晗光一个激灵，随意整理整理，洗了手转身应了应，连冲水都没来得及。

王勇进亲自为陆晗光倒茶，“你刚才说想在《贪生》里要个角色……不算过分。”

陆晗光激动地说了句：“只要您肯给机会，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说完就要要把新倒的茶喝完。王勇进见了，出言阻止：“诶，毛毛躁躁的。既然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作为交换，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陆晗光神情严肃，心里生出忐忑。如果王勇进此时提出地要求与传闻一致，是非选择的那一刻降临到自己身上，陆晗光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究竟会是怎么样。陆晗光不自觉地低了双眼，多了几分信徒模样。

“你们一定得在贪生中出演……”

这不是把条件重复了一遍吗？陆晗光刚松了一口气，又警觉起来——不对，这是王勇进在斩断自己的后路，确保光启不会出演樊盛的《人格》。“一定。”陆晗光先答应下来，等着王勇进的后半句。哪知道王勇进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走到门口说，“时候不早了，老人家熬不起，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陆晗光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却更想从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别扭中离开。王勇进已为他拿了挂着的外套，亲眼看着他穿上以后，他想拍拍陆晗光的肩膀，像无数年长者最普通不过的关怀一样。紧接着又搭了搭他的腰，陆晗光立刻一个激灵向前迈了一步。背后的慢慢传来一个声音，“别紧张，我只是想量量尺寸。”

王勇进就这样拿双手量出了陆晗光的衣裤尺寸，最后他面向陆晗光，握着他的手，嘱咐了一句，“外面有点冷了，别把手冻坏。”

外头确实有些冷了，陆晗光不自觉地把手伸到兜里，心中升起一股异样。

陆晗光的思绪回到现在，手不小心按到了遥控。

“你认为隐退八年还能够翻红的原因是什么？”

“娱乐圈，过多少年都是一样。想要红下去，要么你足够聪明，要么你耐得住寂寞。而我，既聪明也有耐心。”

女人的脸上充满笑容与自信，画面定格，节目将这一帧画面慢慢放大直到占据整个屏幕才结束。而此刻秦沛盈的这张脸，正是下一期《X！》杂志的十周年纪念刊封。平复之后，陆晗光起身敲了敲余光启的房门：“这几天准备一下《人格》新一轮的面试，我有事出去几天，不回来住了。”余光启听完立刻开门，门口已经没了人影。去到客厅，装着衬衫的袋子也不见了。“晗光，晗光！”他朝着背影大喊，跟着追了出去。陆晗光刚进电梯，门正要关上。余光启连续按着开门键，“我错了，但我真的没注意他给我的是干净的衣服。”

“我没生你的气。”

余光启一脸难以置信。

陆晗光转而说，“我的意思是，我生我自己的气。”

“那不还是因为我嘛。这样……”余光启拿出手机，“我把他的联络方式删了，今晚你留下来住。”

陆晗光眉头一皱，“你再说下去，我真的会被你气死。行了，你练好试镜的戏，我很快回来。”电梯的门左右合拢，余光启的脸变得越来越长。陆晗光眼睛一闭，将自己和空气一起关在铁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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