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暮色降临，万家灯火。

潇湘馆与怡红楼相背而建，怡红楼常年灯火通明，招的是寻欢作乐之辈；潇湘馆里的班子主要是给大户人家上门表演，馆内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热闹，来的人也是鱼龙混杂。

今夜的潇湘馆特别热闹，这是因为每当有新人首次登台，潇湘馆总是广散消息，招揽看客。

馆内偌大的圆台，四周座无虚席，吵嚷声、寒暄声、欢笑声似要将整座馆都淹没了。达官贵人都在二楼，那里是绝佳的看台，官员老爷们将‘不谈政事，只谈风月’挂在脸上，悠闲地喝着茶，夫人们也攀谈寥寥，只掩面作笑。

“听说了嘛？这次的新人里面，有姒婳的徒弟！早就听说了，我就是为此而来。终于可以大饱眼福了哈哈哈……”

看客议论纷纷，当年姒婳一登台便技惊四座，看过的人赞叹不绝，‘此女只应天上有’一时变成饭后茶余的谈资，据说，后来竟得一王爷赏识，一车车赏银都要将潇湘馆的门槛踏破，更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可是，姒婳却不再轻易登台，看客们败兴而归，因此并无描述她妙姿的诗画，但由此也使得姒婳更加神秘。

随着一声明快的锣响，馆内顿时安静下来，目光纷纷转向圆台。

老鸨缓缓走上台，说了好些漂亮话，又缓缓下台，便奏起乐来。

乐声奏了又停，停了再奏，姑娘们依次上台，或水袖飘逸，或锦瑟齐鸣，叫好声与掌声一阵接着一阵。

奏乐停，看客们屏息，期待着下一个姑娘的登台。

击鼓三声，先是看到一只带金铃铛的白嫩的脚，随后一抹青莲色的身影跳上圆台，转身之时，妙菱娇俏的面孔闪过，灵气逼人。舞姿变化丰富，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舞袖时而低垂，时而翘起，快速复杂的踏舞，使佩带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舞毕谢幕，稀碎的汗珠点缀在少女额间，急促的呼吸使得胸口微微起伏。妙菱的表演可谓成功，赢得了全堂喝彩，下一个便是压轴的菲絮。

菲絮抱着姒婳送给她的象牙琵琶，轻抚自己的胸口，缓缓走上台去。

菲絮坐在圆台中心的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弹奏。

如泣如诉的琵琶曲，撩拨着每个人的心弦，莺啼般的吟唱，似一条汩汩的河，穿梭在馆内，悠扬又绵长。

一曲罢了，菲絮慢慢睁开眼睛，馆内却依旧寂静无声。

“这是姒婳的徒弟？”沉寂良久，人群中终于有人发声。

全场哗然。

菲絮的技艺出色，很是能打动人，可惜独成一派，并不像姒婳。

“打着姒婳的幌子，把我们都骗来，结果跟姒婳没有半毛钱关系！好你个潇湘馆！”

“退钱！退钱！”

人声鼎沸。

菲絮抱着琵琶站在台上，一时间愣住了，她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满与愤怒，她茫然无措。

“快下台来啊！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老鸨急忙上台拽着菲絮的衣袖，低声对她说。

菲絮踉跄了几步路，转过身去就要下台。

“等等！”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男声，菲絮回过头去，只见一道绛紫色的身影由二楼飞快下楼，男子向自己走来，漆黑的眸子犹如深秋的潭水，轻薄的唇微微张开，“姑娘，别听他们瞎起哄，你弹得真好，好久没有听到如此动人的琵琶声了。”

他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像徐徐的春风，菲絮才想到行礼，感谢的话还未说出口，老鸨先开口了：“多谢公子，不过菲絮姑娘刚刚弹奏完，实在劳累的紧，先行告退了。”说罢便急匆匆将菲絮推下了台，继续回去主持大局。

“陆公子！素闻您爱听美曲儿更爱美人呐！您如此袒护她，不会是看上这个姑娘了吧！”台下不满的声音又起。

菲絮刚下台，听了这话，又回头去看，刚巧陆思逸正望着她的背影，俩人目光汇聚，菲絮脸色渐变，匆匆转身离去。

陆思逸便冲着那人喊了一句“去你的！”，也下了台。

老鸨清了清嗓子：“哎呀，息怒吧各位大人！姒婳是何等的妙人呐，多少年来我们潇湘馆也就这么一个，今晚这位姑娘确实是姒婳的徒弟，老身无半句虚言，可俩人的造诣不一样，这可怨不得我们呐！”

老鸨见略平息了众人的怒火，松了一口气，可她一想到出了这一茬子事，日后想要赚今日这些银子可就难如登天了，就又开口：“日后各位大人若还愿意捧场，老身放言，定会有姒婳再登台的一日！”

众人本来要悻悻而归，听到老鸨这话，便不再如此失意，既然这老鸨说了，那便是有，总有一日，会看到那如仙女儿一般的姒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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