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月跟大舅二舅甥舅进屋时,汪氏和明氏已经收住了眼泪,正执手在喁喁私语。
明大舅将白米放在柜子上,许嘉月跟明二舅提了水拿了碗放到桌上。
“外祖母,喝水。”许嘉月招呼道,“舅舅们也喝水。”
王氏看她这人小鬼大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开来,颔首道:“好,好!月月真懂事。”
听见外祖母夸自己,许嘉月咧开嘴笑了笑,明氏眼神却是黯淡了下来。她强笑着唤了声:“大哥,二哥。”
兄弟俩点头,叫了声小妹,在桌前坐下。明二舅将桌上的碗倒满水,许嘉月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给王氏,又捧了一碗站在床前,叫明氏:“娘,喝水。”
王氏爱怜的摸了摸她头,将明氏扶起来靠着床头。明氏伸手接过许嘉月手中的水,愧疚道:“都是娘不好,娘的月月受苦了。”
许嘉月摇了摇头,脆声道:“不苦,月月想要娘早点好起来。”
王氏转头对明氏道:“多好的孩子,你可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待明氏喝过水,王氏接过,将手中的两只碗放在桌上,道:“今天你两个哥哥也在这里,你说说,你接下来是什么章程?”
明氏看了眼许嘉月,没说话。
王氏道:“孩子在这里也好,让她听听,听清楚了,以后不至于埋怨你。”
明大舅望着明氏,闷声道:“小妹,你愿意和离吗?”
明氏默然,良久道:“他们会让我带走孩子吗?”
王氏皱眉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许老三赌钱,还推得你流了产,你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明二舅轻声制止:“娘,你别急,我们听下小妹的想法。”
八只眼睛望向明氏。
明氏放在被子上的双手紧紧攥住,咬了咬唇道:“我想和离,不过,我要带着月月走。”
明二舅垂下眼睑,道:“刚也说了,他们不会愿意的。”
王氏蹙眉,沉声道:“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当初求取小芸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小芸嫁给他这几年又过的什么日子!”
明二舅犹疑道:“可是和离后小妹怎么办?再娶的人家能有什么好的,何况小妹还带着个孩子。”
明大舅坚定道:“那我们就养小妹和月月一辈子!”
“这不是我们养不养的问题!”明二舅气结。
“那是什么问题?”
......
明二舅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心道:“你跟我呛什么呛,是我不愿意养吗?”
许嘉月也无语。这直肠子的大舅啊,你怎么知道你媳妇儿你弟弟媳妇儿愿意家里住个带着女儿的大姑姐呢?
接下来明氏的话却让许嘉月半晌都没回过神来,“那我就不再嫁了,就算去城里给人帮工,我都要带着月月,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别瞎说!”王氏点头,又转头对两个儿子道:“只要我跟你爹在一天,就养她们母女一天,我俩不在了,也会安置好她们母女,家里几十亩水田,总不至于缺了两女子一口吃的。你们别有意见,有意见也没用。”
明大舅焦急表态:“娘,我们肯定没意见!”
明二舅也无奈地附和:“我们兄弟肯定是没意见的”。
王氏轻嗤:“你们媳妇儿有意见也没用,家里可还轮不到他们当家!”
事情定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许父也该回来了,王氏让两个儿子先出去,自己先帮女儿将要紧东西先收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许嘉月则乖巧地站在一旁看外祖母收拾。她可不会舍不得许父,舍不得这个家,只要能跟着娘亲,去哪都可以。
刚将所有东西收拾成一个包裹,外面就传来了响动。
王氏起身往外走,许嘉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她想学习学习外祖母是怎么大发神威的,顺便看看有没有自己帮得上忙的。也许必要时给给舅舅递石头?许嘉月沉吟,也不是不可以。
到外头一看,许父回来了。许嘉秋和许嘉雨也已经摘完野菜回来,这会儿正一边在天井那洗菜,一边好奇的往这边张望。
许父见到王氏,忙将有上的箬笠摘下,迎上前道:“岳母,你怎么跟大舅哥二舅哥过来也不提前说声,我......”
王氏打断他的话,“怎么,提前说了你要干什么?提前把门锁起来不给我们进来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
王氏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你什么意思我不管,我只管我看到的。姓许的,你可真是能耐了,赌钱欠账要卖妻卖女,还打得妻子流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没有--”
“你没有想卖妻子还是没用想卖女儿?还是你只是这次没想卖?下次输了钱再卖?”
“我--”
“行了,我不是来听你狡辩的,我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家小芸必须要跟你和离,孩子我们带走。”
许父急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和离!”
“你不同意也没用,这件事到哪说我们都占理!你现在就去将你们村长、族长、族老找来!”
“岳母!我说了,我不同意,小芸也不会同意的!”
“是我要和离。”明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许嘉月赶紧上前扶着她手。许父则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怔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要用你们抵债,我--”
“可你确实去赌了。”明氏打断他:“你确实欠了钱,谁也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改,不能确定你下次输急了会不会做什么。”
“你总要给我次机会,让我证明我会改吧!”许父恳求道。
“我怎么没给你机会呢?成亲前你答应我要勤劳上进,要让我过上好日子。我信了你,16岁那年我不顾父母反对奋不顾身嫁给你,至今6年了,你勤劳了吗?你上进了吗?哪次不是要我拉你、推你,你才能动上一动。6年前你答应的事做不到,凭什么要让我现在再相信你?”
许父颓然地蹲下去,道:“我是听了马大说能赢钱我才赌的,我晓得错了。”
“哪个赌钱的不想着能赢钱?”王氏不耐烦了,“老二,你去找笔墨写和离书。”明二舅小时候读过几年书,是识字的。
“我爹娘和族里不会同意你将嘉月带走的。”许父径自说道。
明氏觉得可笑,“你爹娘可不稀罕个孙女儿。别说照顾月月了,这些年都没见他们正眼瞧过她一眼。”
许父呐呐解释:“总归是许家的血脉。没有和离了女方带走孩子的道理。”
明氏怒了,“许老三!你们嫌弃月月是女孩子,不看重她,却又想绑着她!你要是个男人,就让我带她走!”
许父蹲在地上,双手捧着双腿,鸵鸟般将头埋进膝盖。她哪里是想绑着女儿,他只是想用女儿绑着妻子。
明氏红着眼眶道:“当时你要娶我时,信誓旦旦的说,你绝不会让我吃苦。这几年,我吃的苦少了吗?外面的活你挑三拣四,家里的活你是沾都不沾,逼得我家里家外一把抓,就连月子我都没坐几天。你爹娘嫌弃我生了女儿不愿照看,你也不会照看吗?”
这六年,是房前屋后田里地里团团转的六年,也是明氏一颗火热的心满满冷却的六年。
原本她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赌博和流产让她不想再忍了。
许父心里歉疚,他不是不知道问题所在,只是明氏忍了,他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良久,他抬起头来,眼睛赤红、声音沙哑的道:“我放你走。”又对王氏道:“我去叫人。”言罢直接往院门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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