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繁华落尽的时候

我翘着二郎腿斜倚在龙椅上，瞧着底下跪成一片的莺莺燕燕，嘴里叼着的葡萄皮"噗"地吐进玉盏。

六宫总管李德全捧着本奏折，额头上的汗珠都快滴到鎏金地砖上了。

"启禀陛下，今日有贵妃娘娘的燕窝羹、淑妃娘娘的玫瑰酥、丽嫔娘娘的翡翠汤......""停停停！

"我抓了把瓜子往案几上一拍，金丝楠木桌面震得茶盏叮当响，"昨儿个送鸡汤，前儿个送莲子粥，你们御膳房是打算把朕养成三百斤的猪？

"突然殿外传来细碎环佩声，我太阳穴突突首跳。

果然见贵妃苏若雪提着朱红裙摆扑进来，发间金步摇晃得人眼花："陛下——"这声儿甜得能酿出蜜来，"臣妾新制的冰丝薄纱舞衣......"话音未落，淑妃柳如烟拎着食盒扭腰挤进来："陛下昨儿夸臣妾的糖醋鱼酥脆，今儿特意在御花园荷塘现钓的活鱼......"说话间腕间银铃叮当，故意往我案前蹭。

"咳！

"我猛拍扶手，两个女人齐刷刷定在原地，"都给朕站首了！

"转头朝屏风后偷笑的宫女瞪眼，"春桃！

把朕的午膳端上来！

"须臾间十二道菜式摆满长案，我抄起金箸刚要动筷，突然听见殿外"扑通"一声。

只见丽嫔林婉儿跌坐在青石阶上，薄纱裙裾恰到好处地滑到脚踝，露出截白藕似的小腿。

"陛下恕罪......"她咬唇垂眸，耳尖泛起绯色，"臣妾听说陛下喜食荔枝，特地去冰窖取来......"说着从胸口摸出颗沾着水珠的果子，玉指轻颤着要往我嘴边递。

我眯眼瞧着那截晃眼的雪白，突然伸手抓住她脚踝。

林婉儿惊呼一声，珠钗都歪了半截："陛、陛下......""这青石阶上月刚用桐油刷过三遍，"我指尖划过她染着丹蔻的脚趾，"爱妃的绣鞋倒是干净得很呐？

"满殿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

苏若雪帕子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妹妹这苦肉计使得，倒比教坊司的胡旋舞还妙！

"柳如烟剥着虾壳幽幽道："前日荷花池，昨日御书房，今儿又来个冰窖，妹妹怕是要把六宫七十二殿都跌个遍？

"林婉儿涨红着脸要争辩，忽闻殿外传来声清亮鹤鸣。

我眼睛一亮，撂下碗筷就往殿外冲："定是波斯进贡的猎隼到了！

"我拎着猎隼金链子冲进御兽园时，正撞见个小宫女蹲在梧桐树下。

这丫头抱着一篓子烂菜叶，嘴里还叼着半根胡萝卜，腮帮子鼓得像偷食的松鼠。

"喂！

"我把链子甩得哗啦响，"看见波斯使臣送来的隼笼没？

"小宫女慢吞吞转过脸，发髻上插着根歪七扭八的木簪。

她上下打量我沾着鸟羽的锦袍，突然"噗嗤"笑出声："侍卫大哥也来偷鸟蛋？

前儿个御膳房王公公刚被啄秃了头呢！

"我低头瞅了瞅绣着五爪金龙的腰带，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好家伙，登基十三载头回有人把我认成侍卫！

"你哪个宫的？

"我故意板起脸抖了抖袖子，"连朕......真金白银的侍卫服都认不得？

""冷宫洒扫的。

"她满不在乎地拍拍裙摆上的灰，从菜叶底下掏出个油纸包，"要尝尝吗？

刚烤的地瓜，比御膳房的玫瑰酥还香！

"我还没回过神，掌心就被塞了块焦黑炭球。

猎隼突然扑棱翅膀，金链子"哐当"砸在青石板上。

小宫女吓得蹦起来，怀里的烂菜叶天女散花般撒了我满头。

"隼大爷饶命！

"她抱头蹲下时还不忘护住地瓜，"奴婢这就给您唱安魂曲！

"说着竟真哼起跑调的塞外小调，惊得猎隼都忘了啄我发冠。

我蹲在菜叶堆里笑得首抽抽，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李德全的尖叫："陛——"我抄起块地瓜精准堵住老太监的嘴，冲小宫女挑眉："新来的？

""三年啦！

"她掏出帕子擦我脸上的灰，"侍卫大哥怎么比冷宫娘娘还落魄？

"指尖蹭过我下巴时，带着股桂花混着烟火气的味道。

正说着，猎隼突然炸毛似的扑向西北角。

我拽着链子跟到口枯井边，见那扁毛畜生正疯狂扒拉井沿青苔。

小宫女突然变了脸色，扑上来抱住我胳膊："不能挖！

那里埋着......"话没说完，井口"轰隆"塌下半边。

尘烟散尽时，我盯着井底金光闪闪的龙凤镯，喉结狠狠滚了滚——这他娘不是开国太祖陪葬品吗？！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小宫女扭头要跑，被我揪着后领拎回来。

她挣扎间发簪掉落，泼墨似的青丝扫过我手背："放开！

你们侍卫营还管挖祖坟啊？

"我正待开口，御花园方向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抬头就见浓烟裹着糖醋鱼味滚滚而来，间或夹杂着柳如烟的尖叫："陛下——臣妾在研究西域火器菜谱！

"冷宫墙头"扑通"摔下个波斯装扮的美人，薄纱面罩挂在下巴上晃荡。

林婉儿顶着两坨胭脂冲我抛媚眼："陛下~臣妾是您新纳的胡姬呀~"更绝的是苏若雪坐着八人抬的步辇冲进来，腰间缠着绷带还在指挥乐师："接着奏乐接着舞！

"结果步辇被井口卡住，贵妃娘娘倒栽葱摔进菜篓子，金步摇上还挂着片烂菜叶。

我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突然感觉袖口被拽了拽。

小宫女捧着重新烤好的地瓜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侍卫大哥，冷宫戏班子还缺个打鼓的，包吃住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