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林夫人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将林怀玉姐妹二人带出东宫,这消息就如同小孩被窝里的故事──越传越邪乎。
不多日,京都上下,街头巷尾,早已传遍了:“林家姐妹争夺夫君反目成仇”、“嫡女失宠,庶女上位”、“庶女爬床变凤凰”……诸如此类的口水故事…
有说林家家教不严的,也有嘲笑林家丢人的……当然,也有可怜同情她这个正头太子妃的。
但说到最后,总是不约而同的落在林怀宁不知廉耻的话头上。
至于沈翊安,也不是没有人议论他,只是不过三五日,便不在众人编排的行列里了。
倒不是因为大家害怕他这个太子,只不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似乎“不小心”沾染几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京城的富贵子弟里也不乏有几个艳名在外的,更何况是当朝太子呢?
男人嘛,总是对自己格外宽容些。
林怀玉自从那日回来,抱着林止夫妇歇斯底里的大哭了一场之外,便再也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一步。这些话,都是抱月听了,传回来的。
林止夫妇二人虽然心疼女儿,却也只当是受了委屈,大不了和离便是,也并不知道其中的真相。见她不愿多走动,亦不愿多说,也只好随她去了。
林怀玉回府之后静养了两日,吃了睡睡了吃,终于养足了精神,前世的精疲力竭,头痛欲裂,灵魂的抽离,躯体的无力,加上落水后的风寒,终于都如同噩梦一般,随着前世的记忆一同离去了。
她也终于有精力来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联络沈存泽。
可是,沈存泽已离开京都,远赴北境,即便联系上了他,他又能用什么借口返回京都呢?
藩王无诏返京,即便陛下信任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可天下悠悠之口,又怎能堵的上呢?
想到这里,林怀玉不免又有些头痛,连翘端着一碗白玉燕耳羹进来,轻声道:“小姐,多虑伤身,稍歇歇吧。”
林怀玉并未有动作,仍直直的望向虚掩的窗棂外廊下抖落的些许碎雪,淡淡问道:“林怀宁呢?”
此前,林怀玉一直称呼她“宁妹妹”,事事宽容优待,几乎与她待遇相同,如今想来,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恶心。
不待连翘回话,一旁戳弄暖炉的抱月便不忿的开口:“小姐还问她做什么,咱们小姐待她如同母姐妹,实在不薄,可她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实在是可恶!”
抱月一向快言快语,不知遮掩,小孩心性未褪,却也实在可爱。林怀玉也只是笑笑摇头。
连翘见她未恼,便忙回禀道:“二小姐回来后就被老爷关在祠堂里,每日只许给些清粥,看着是让她悔过的意思。”
悔过?
林怀玉不由得在心底冷笑,她若知“悔”字为何物,那又怎会执迷不悟,葬送大家的性命。
不过终究是父亲的一点血脉,父亲自然也无法灭绝情分,一顿乱棍打死她。
“小姐,二小姐在祠堂自缢了!”
青黛过着冷风打帘进来,隔着屏风回道。
闻言,抱月与连翘俱是一惊,忙看向林怀玉。
林怀玉却是恍若未闻,浅浅的舀了一勺白玉羹送进嘴里,“知道了,天儿冷,你进来烤烤火吧。”
青黛疑惑的脱了斗篷进来,加入了抱月烤芋头的行列。
炉火正旺,林怀玉心里也是暖洋洋的。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了,太久太久了……
“小姐……不去看看…?”
半晌,青黛试探的问道。
“不闹出点动静来,怎么名正言顺的离开祠堂?前脚把白绫挂上房梁,后脚就让丫鬟高声呼救,能出什么人命?”
她的这套把戏,林怀玉前世不知看了多少,早就了然于胸了。
便也只摇头笑道:“不过我相信,她这点小把戏,父亲还是看得穿的。”
“小姐说的没错。”青黛低头道道:“老爷说,二小姐醒了之后,仍关在祠堂里,捆住双手。如若再有这样的事,便把她同姨娘一并关到庄子上去。”
父亲虽秉性和善温良,但在管教子女后辈方面一向严厉,男子的品行六艺学问,女儿家的德言容功与读书等,无不悉心教导,延请名师,自己亦是细细查验,还常言家族之祸,多起于内闱之中,必得慎重其事,不得松懈……
所以,即便留林怀宁一条性命,却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此番错处。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勤勉之下,还能养出林怀宁这棵歪脖子树,也实在是难得。
最终,抱月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姐,我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林怀玉饶有趣味的打量了她一眼,“有吗?”
抱月无视连翘的示意和青黛的“肘击”,认真道:“以前,二小姐的事,小姐可上心了,虽然二小姐做了不能原谅的坏事,但是自缢这么大的事,小姐好像也完全不在意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冷漠无情了。”
此话一出,连翘的头埋的更低了,青黛的手都戳烂了……
抱月想都没想,点头道:“是有点,不过我觉得小姐这样很好,奴婢讨厌二小姐很久了,小姐的首饰和衣裳,她喜欢的都会借去穿戴,却从来没有还的时候,她没有的东西,总会央求小姐帮她,还害得小姐被老爷和夫人训诫……虽然小姐不在乎,老爷和夫人也都是装装样子,但奴婢们看着,总是不高兴……”
抱月没头没尾,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才停下来,林怀玉便问道:“那你不害怕我也这样对你们吗?”
“当然不会了。”抱月的头摇的像只拨浪鼓,表情却十分认真:“我娘的命是夫人救的,我从生下来就是指给小姐做丫头的,小姐对我们什么样我都记着呢,且不说小姐对我好不好,便是小姐要我的命去做些什么,我也是绝无二话的。”
上一世,正是抱月替她顶下了林怀宁的陷害,毫不犹豫的喝下了沈翊安为她准备的毒酒。
想到这里,林怀玉不禁鼻头一酸,自前世而来的那颗绝望而冰冷的内心,似乎终于在此刻开始消融。
炉火烧的正旺,四个人的手也再一次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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