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苑是整个陈府面积最大、环境最好的地方,陈夫人不是没打过这个院子的念头,可一来苏玥萱的死有她一半的手笔,二来便是被将军府压制着,陈夫人也不敢居住在这苑中。
陈进生之前虽说羽翼已丰,可他身为朝廷命官,却娶了一商户之女为妻,已经引来了诸多官员的不满。
尤其是他与陈夫人的一儿一女,皆比陈霜要大,虽说陈进生对外将这一双儿女的年龄少说了两岁,可饶是再多遮掩,也掩饰不了他与陈夫人婚前苟合的丑闻。
除却这些,竟也有少数人称赞陈进生与陈夫人少时青梅竹马,感情轰烈。
可若是陈进生不顾一切的将陈夫人娶进门是圆了少年时的情谊,那自己的母亲呢?又是何等笑话?陈霜心里酸涩,不禁为自己的母亲打抱不平。
还好自己的舅舅苏毅已继承了祖父苏骏的将军之位,正是由他打压,陈进生才不敢太过张扬,不然,怕是苏玥萱的嫁妆都要被这陈夫人占了。
苏毅并非苏骏亲生,苏骏膝下原只有一个女儿苏玥萱,后因随身部下因救自己身亡,家中只留了一个幼子,苏骏才将其子接到苏家。
而原本苏骏想让他与苏玥萱结合,谁知苏玥萱竟被陈进生鬼迷了心窍,苏骏无法,只得将其认为养子,改名苏毅,作为苏家大少爷记在了自己名下。
娘家有人,才能更好得替她撑腰。
可惜,苏骏的对女儿的一腔心血终是落了空。
陈霜一进这落梅苑便是思绪万千,她儿时曾在这里尽情玩乐,欣然享受自己母亲的呵护,可如今整个落梅苑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院中杂草丛生,一副荒芜萧条的景象。
碧兰从腰间拿出一条素净的白色手帕擦拭了半天,这才将院中石凳擦拭干净。
她小心扶着陈霜坐了下来,陈霜按着额头,歇了许久,这才觉得刚刚的眩晕感减少了些。
她看着碧兰还在用那张已经变成黑色的帕子擦拭着石桌,开口道:“碧兰,别忙活了,既已进府,是该通知舅舅了。”
“是,小姐。”
碧兰点头,听话的将撸起的袖子褪了下去,她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朝天吹了声口哨,一只小巧雪白的鸽子飞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拿出一根红色的丝线,在鸽子的左脚绕了三圈,这才将丝线打了个结,固定在鸽子的左脚上。
随后,她拍了拍它小脑袋,又喂了它,这才将鸽子放飞。
不出半个时辰,便有人通知将军府来人。
陈霜还未出院,便见苏润泽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落梅苑走。
多日未见,脑海中温润谦逊的世家公子一如往日,只是从当初少不更事的少年到现在的意气风发的翩翩君子,仿佛是一块美玉经过细心雕琢,终于得以绽放无限的光彩。
“润泽哥!”
陈霜支起身子快速走上前去,却因走的急促体力不支而有些摇摇欲坠。
苏润泽忙上前扶住陈霜的手臂,低声安慰:“霜儿莫急,我来了。”
他声音温和而不失力道,陈霜揪着的心这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待碧兰上前,苏润泽这才将陈霜放开,任由碧兰扶住。
陈霜脸颊通红,刚一见苏家人,只觉终于见到依靠一般,哪里顾得上男女大防。
她自知刚刚鲁莽,便不敢再看苏润泽,只是低垂着头小声问道:“润泽哥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苏润泽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当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并未见到陈夫人,陈府下人说陈夫人身子不舒坦,直接命人将我带至此处。”
是了,陈夫人惯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对于将军府的人,如今她是万般不敢得罪的。
不过那位世子已经离开了,自己光顾着来落梅苑,却还未同他道谢,也不知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无理的。
见陈霜站着不动,苏润泽抬脚走进落梅苑中。
雪白的云锦履刚步入苑中瞬间就沾满了灰尘,可苏润泽却像是没有瞧见,仔仔细细地将落梅苑转了个遍。
良久,他这才皱眉对陈霜说道:“落梅苑这般荒芜,你的身体……”
“我无碍,只是路上中了些暑气罢了!”
见陈霜坚持,苏润泽轻声叹息了一声,便命带来的人将院子细细打扫干净。
陈霜感激的看着他,苏润泽虽是对她极好,可惯然不会因为她的身体原因而强制性的让她换到其它院中。
温润如玉一般的男子,向来是会顾及他人想法的。
陈霜不得不庆幸今日来的是苏家大公子苏润泽,若今日来的是苏家二公子苏润歧,那今日必定会让自己搬到别苑。
苏毅只有二子,长子苏润泽,比陈霜大了四岁,自幼文采斐然,被挑选为太子伴读,如今更是同太子一同就读在国子监。
而至于二子苏润歧,则是从小顽劣,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就连陈霜幼时都不少被他欺负。
可就是这样一副顽劣的品行,被自家舅舅送到军营中摔打了五六年,如今也立下了不少军功,逐渐在军营中显露了出来。
好在苏润歧幼时虽欺负过陈霜,可长大之后对这唯一的妹妹几乎是有求必应,陈霜还记得她在决定要回陈府后,苏润歧可是红着眼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想到此处,陈霜心上涌出了一股暖意。
幼年的丧母的痛心,几乎就要在外祖父母和舅舅一家的细心呵护下痊愈。
她也是万般不想离开那样一个庇护场所。
可她能逃避一日,但是不能终日逃避。
毕竟,以陈父这般品行,万一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压着自己嫁给品行不端的人,她可是半分反抗都无,而如今,她回来了,她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揉搓的面团了,日后,只要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一样都不会让出去。
院中已被收拾干净,碧兰拿了茶壶,去厨房烧了壶茶,陈霜与苏润泽对坐在院中。
“这些人具是父亲与母亲调教好的,就是等你来京供你差遣。”
苏润泽说完,朝着几人方向招手,几名身穿绿色罗裙的丫鬟皆来给陈霜行礼。
“我既已回到陈府,如何能这般麻烦舅舅与舅母。”陈霜脸上出现了一丝愧色,她原以为将军府会将她在江南的那一行人带过来,谁知却又为她挑选了旁人。
“你带来的那些,到底是江南人,对京城不熟悉,也不知晓贵人,如何能及时提点?”
苏润泽用手指向一女子:“这是我母亲身边的丫鬟,能熟知京城所有闺女和名门夫人,日后便让她同碧兰一同贴身伺候你吧。”
陈霜点头,已经十年,京城早已大变天,若是能有人及时提点,也能使自己做事更周全些。
她轻声询问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抬头,对上陈霜婉约的笑意,竟是生生看得呆住了。饶是她见过无数名门贵女,却都不如眼前人半分精致。
“凝香,说话!”
苏润泽见地上跪着的人只顾盯着陈霜,连规矩都忘了,不由得出声提醒。
“是,回小姐,奴婢原叫凝香,请小姐赐名。”
陈霜莞尔:“凝香就极好,不用再换了。”
“是,谢小姐体恤。”
凝香朝两人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凝香是见过大场面的,今日竟有些失态。”苏润泽忧心道。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替表妹换个人时,这才瞥见陈霜脸颊绯红,双眸似含悠悠春水,她用手支着头,见他看过来,便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那笑,似山间清泉,温柔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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