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自请下堂第6章 往事在线免费阅读

姜悔这一等，便等了三日，距离婚仪还剩三天的时候，燕生来荷香苑通禀，说陆珩午后会过来，着意给姜悔添些东西。

此时姜悔正在看宋嬷嬷迟了三日的分派下人的册子，闻言也只淡淡一笑。

“好，我等侯爷来。不过，烦请告诉侯爷，不必为我添置物件，侯府什么都不缺，我这里也很好。”

燕生告退，宋嬷嬷偷摸转了头，瞧着燕生离开，随后方才直起腰身，笑盈盈的道。

“姑娘，这册子你也看了有两刻钟了，这……不知道姑娘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话虽是笑着说的，人的腰板却站得挺直，眼睛瞟着别处，瞧着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姜悔抿唇：“我初入侯府，如今还是未嫁女，侯府内务本也不需我来操心。名单看得久一些，不过是想认认名字。梨儿。”

“姑娘有什么吩咐？”梨儿上前应道。

“这些日子多亏宋嬷嬷和苑中诸人的照顾，去将我床头的螺钿盒拿来，里头是我赏给诸位的，侯府的规矩我还不是特别懂，宋嬷嬷尽可按照他们的职责分发下去。莫亏待了他们。”

姜悔语调温柔，宋嬷嬷闻言，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那就多谢姑娘美意。您呀就甭担心，这侯府有老奴伺候您，保准让你舒舒服服的。”

梨儿从室内出来，将螺钿盒子交到宋嬷嬷手里，宋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即忙领着诸人退了出去。

果儿不由松懈下来，替她愤愤：“这老妖婆分明是个见钱眼开，捧高踩低的，姑娘为何要讨好她？”

姜悔这些日子也大致摸清楚了果儿和梨儿的脾气，梨儿是个心细胆大，事事周全的，可以称得上是她的解语花，果儿则是个没心没肺，脾气又直的，藏不住话，说话做事不会拐弯抹角。不过，都是心地善良一心为她着想的好姑娘。

听果儿这么说，姜悔不由忍俊不禁的一笑。

“这不是讨好，这叫有的放矢。你个傻丫头。”

梨儿见果儿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不由无奈的摇头解释：“宋嬷嬷是老夫人派来的人，不说年纪，以她这个资历，往这荷香苑一站，谁人都要敬她三分的，但终归咱们要敬的可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老夫人。更何况如今姑娘并非院中正牌主子，院中人如何管理，如何奖罚，依着什么规矩来，咱们都一无所知。侯府不是小门小户，看谁不顺眼，不用就是相反，便是她什么都不做，你也得供着。姑娘今日放权给她，一则是试探，二则也想在事情未明之前，暂时图个清静。”

梨儿说到这里，神色一顿，不由看向姜悔。

姜悔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你们也需知道，虽则我们是平民小户，但也不必自觉低人一等，也不需看不起旁人，人生在世，好的坏的，只需把心态放平便好。”

“是，姑娘。”

“我也明白的，姑娘。”

姜悔拢了拢衣衫，随即吩咐她们：“忙了一上午，我也累了，便去小憩片刻。来府中这些时日，你们一直为着我忙里忙外，今日我便放你们半日假，妆盒左侧的抽屉里有我准备的三份赏钱，你们收着，其中一份是给梧桐的。你们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就好，不必着人在外守着。”

梨儿和果儿忙不迭的行礼，高高兴兴的领了钱出了门子。

姜悔有些累了，揉了揉鬓角，径自卸去头上的钗环首饰，随后和衣躺了下去。

这一睡，姜悔便做了个一梦，梦里回到了两年前，她在天虞山上采药的时候。

那是一个夏日，雨水较多，姜悔采药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天就下起了雨，随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山上尽是裸露的巨石，姜悔好不容易找到一上避雨的山石，却在山石下狭小灰暗的空间里，发现了一身玄衣，身上多处刀伤，业已昏迷的陆珩。

姜家三代行医，姜悔点燃火折子，只掀开他的衣襟看了看伤口，便知这剑伤有毒。而此时陆珩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

“救？还是不救？”

姜悔也在犹豫，医者悬壶济世本是应当，但他这毒却有些棘手，是不大常见的云顶鹤语，是比鹤顶红更毒的存在，毒发的时间相对漫长且痛苦，解药极其难寻，姜家的曾曾师祖也是花重金，千难万难买到一颗想来做研究，可惜传了这四代，始终不得其法。

姜悔叹气。

恰在此时，有狼群嗅到血腥味，成群结队的赶来，但狼王只停在距离他们避雨的山石约摸七八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姜悔心中原是怕极了的，直到看到狼王幽幽的看着火折子，这才反应过来狼也是怕火的，心里倒是安定几分。

姜悔不由分说洒了把随身带的虎骨粉，洒在山石的边缘处，狼群嗅到味道，登时畏缩着开始后退。姜悔这才剥开陆珩的衣衫，简单用了刚采的清毒祛淤的青虞草，用石头砸碎了给他敷在伤口上，等雨停了，陆珩却短暂的醒了。

“是姑娘救了我吗？”陆珩这么说着，手却握住了掉落在他身旁的匕首，呈进攻的态势，那上面的血渍已经干涸。

姜悔点头，神色有些懵懂：“你这人好生奇怪。我看话本子里说，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是要以身相许的。可你醒来，为何不说要娶我，爱我，却对我起了杀心？外面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西岭村民风淳朴，姜悔对外界的所见所闻，更多是来自说书先生，游方郎中，还有话本子。

陆珩看着她那双认真且委屈的眼睛，不由笑了，却扯到了伤口。他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瞧人时应该是脉脉含情的，只可惜此刻在姜悔看来，那笑容似乎多了几分讽刺。

“你笑……是觉得我蠢笨好杀吗？话本子果然都是骗人的。”

姜悔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给他敷草药压制毒性了。

陆珩闻言，虚弱无力的摇头：“本能反应，姑娘不要误会。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我能有幸活下来，自当报答姑娘大恩。”

他说完这句话，很快便又昏了过去。好在雨很快停了，哥哥嫂嫂不放心她，找上山来，将她和昏迷的陆珩都带了回去。

可拿家传之宝来救人，却让她和姜辞起了争执。

“大夫治病救人是本性，兄长你为何不肯救？钱财哪有人命重要？”

姜辞气得要死，可面对有些胡搅蛮缠的妹妹姜悔，还是忍下脾气，好声劝道。

“人命是比钱财重要，可这是家传的宝贝，是曾曾师祖最看重的东西。曾曾师祖并非姜姓，我们只是守药人，而非继承人，学了曾曾师祖的一身医术，一日研究不出，一日便不能予与他人所用。”

“曾曾师祖要是泉下有知，定要生气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固执不懂变通的弟子！宝贝若是不能救人，留它何用？”

姜辞气得不行：“可他说到底不是我们姜家人！吃下去活下来又有什么用！”

姜悔见自己嗓门比不过姜辞，气得拉过太师椅，一脚站了上去。

“谁说他不是我们姜家人了？他已经答应我要以身相许了！”

姜辞闻言，顿时大为光火，抬手便要打她：“姜悔你！”

兄妹二人吵吵闹闹，吵得辛照不得不出来，也吵得药室的陆珩出了声。

“我这身上的毒难解，二位不必为我争执。生死有命，阿肆感谢二位，至少让我生前得全体面，不至曝尸荒野，被狼群撕咬。”

“你叫阿肆？”姜悔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盈盈如水般一笑，“我日前看过的话本子《玉兰记》，里面的男主角也叫阿肆，是个很厉害的将军。你果然如书中所言，一表人才，甚是俊美。”

阿肆听她稚言，忍不住弯唇一笑。

姜辞见状，似也觉得自己刚说的话不妥，不由轻咳一声，上前道。

“你身上的毒，我的医馆有药可解。只是这解药既是我们姜家的传家之宝，也是先曾曾师祖花重金所购，实属不易。你吃下去，虽能救你一命，但往后若再有人中毒，又该如何解？”

姜悔闻言，低头思虑两全其美的法子，阿肆却道：“我明白，姜兄尽可拿我试药，我相信姜兄，也相信姑娘。”

姜悔愣住，随后不好意思地看着阿肆。

半晌，姜辞叹了口气：“好，你随我来。”

陆珩在姜家一住便是一年，一年里，他作为姜辞的药人，终是替他试出了最终的解药成分，姜辞很满意。他也对姜悔很好，天气好或不好，他总是风雨无阻的陪着姜悔出门，采药也好，救人也罢，姜悔的身边总是跟着阿肆颀长俊秀的身影，西岭村人人称道，他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即便后来阿肆领回来了一个孤儿宋安平，姜辞收了安平做学徒，陪姜悔出门这样的小事，他也从不假旁人之手。

姜悔觉得，他应该是对自己有情的，可是，她却一直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好像一直在她身边，却又离得她很远。她这一生不长，仅仅只喜欢过他这一个男子，却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明白了什么叫做患得患失，什么叫做若即若离。

梦境的最后，姜悔在马车前目送阿肆离开。

“姜悔，等我回来。”阿肆上前车，摸着她的头，温和地说着。

曾经的姜悔虽不舍他，却还是满怀喜悦的送他离开。

这一次在梦中，不知怎的，明明是同样的场景，姜悔竟满脸是泪，只觉得他的阿肆似乎再也不会回来了，胸中肝肠寸断，快要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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